“不清楚,”靖康王摇了摇头,“贵妃年轻时是名闻天下的美人,多少英雄侠客都慕名前来一窥芳容,你师父灵湘当时还名不见经传。是后来先帝驾崩,当今圣上继位,灵湘修士才逐渐崭露头角,她们过去有过什么交情,我并不清楚。”
“但你师父知晓许多关于贵妃的事,她也是靠这一点取得了我的信任。”
宋师走后,为了转移皇帝投放在独子身上的目光,靖康王开始对宋书变得宠爱有加,仿佛把一腔父爱全都寄托在了这个养子身上,甚至专门为他请来名师悉心教导,将他养成一位才名远扬的才子。
他这样高调地宠爱宋书,难免引起皇帝的注意,皇帝自然会深思,这个养子有什么特殊之处,难不成靖康王这么多年不封世子,是想要这个养子做他的继承人?
宋书虽然自小喜静,靖康王也特意很少让他出门,但锦衣卫遍布京城,皇帝要查一个人轻而易举。
他自然也注意到过宋书这张脸,然而皇帝本就不是什么专情的人,完全记不起十几年前那个死在冷宫里的贵妃和他像不像,而从芳贵妃失宠、自缢身亡后,宫中所有关于她的东西都被人从皇帝面前撤了下去,也阴差阳错,竟然就让宋书这样明目张胆地在他眼皮子底下过了十几年,也依旧安然无恙。
讲到这里时宋师顿了一下,他记起当时自己磨搓了一下拇指关节,沉默半晌后,还是选择沉声问:
“爹,您这样是……把小书当做我的挡箭牌吗?那这么多年,您对他所谓的疼爱其实都是为了把他推到我面前引起圣上的注意……都是逢场作戏?”
靖康王说:“阿长,你这是在心疼子瑜么?”
那时宋师避而不答,心说,心疼算不上,只是觉得……不可思议。
原来“爱”真的能作假。
可怕的是在别人眼中,你是真的爱他。
而靖康王坐在案桌后,因为他这句话而抬眸,静静地凝视了他很久,才轻轻叹了口气,这一刻宋师竟然从他脸上看到多年来堆积在身上、无人诉说的疲惫。“……阿长啊。”
“你还是心太软了。这样是不能成大事的。”
靖康王这样说:“子瑜是我给你布下的第一步棋,你若想进,他就是你手中的利刃,你若想退,他也是你永远的盾。”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你想要荣华富贵,就注定要舍弃一些东西。”
“子瑜如今待你或许诚挚,但若来日子瑜坐上了龙椅,”靖康王讲到这里,声音低了一些,更显沧桑。“你还能保证,能与他推心置腹吗?”
“君和臣,这本就是一道分水岭。”
“既然将来或许要走向陌路,不如一开始就不要投入过剩的情感。”
“可是,”宋师缓缓抬头道,“至少如今,小书对您是真心敬爱的。”
“您没有想过,万一他的身份败露,宋家该怎么办么?”
靖康王与他目光对视,缓缓沉声回道:“我从来不怕死,也不怕万人唾骂。小书若恨我把他当做棋子,我认……但我唯独不能接受你被我拖累。”
宋师明白了。
原来所谓的疼爱全都是做戏,原来被冷落的那一个才是被偏爱的存在。
可惜冒牌货听到这些时根本就没有什么反应,没有深究这些问题,靖康王也没有主动提起其中深意,所以冒牌货也没有想通其中关节,反而越发嫉妒宋书的好出身——
他是真正的皇室子弟。
“我承认您说的有道理。”宋师接过那封信,也做不出什么谴责的表情,被偏爱的是他,他没资格在这里替宋书憎恨宋青,“但恕我不能苟同。”
思绪回笼,眼前宋书的脸重新清晰起来,他又坐起来,自己半靠回了干燥的石壁上,刚刚将外衣穿上,衣服还半干,好歹比湿透了好。他低着头在系腰间的长带,十指缠绕着白色的带子,骨节修长漂亮。
他正听宋师说到为何要让灵湘修士带他离府的事情原委,宋师随后就没再继续往下说下去,只说:“回去我把那封信找给你。”
宋书猜到了后来的大概,语气半是嘲讽半是漠然,并不理会他转移话题的目的:“若是你不肯回来,宋家覆灭,父王就打算让你好好活着,然后拉我一起死?”
他这话说的不客气,已经算得上有些怨气的模样了。
从宋师的角度能看见他垂下去的眼睑和纤长的睫毛,唇角的弧度都是冷漠的,然而火光映在他脸上,却衬得他五官饱满又温润。
宋师盯着他倾散下肩头的青丝看了两秒,移开了目光:“……我不会让你死。”
宋书闻言一顿,幅度很小地偏了偏头:“你回来了,选择父王给你的第二条路。所以不会让我死?”
“不。”宋师摇头否认,“是我不想让你死,所以我选择了第二条路。”
猝不及防听到他这样的话,宋书难免愣了愣,随后勾唇闷笑:“你知道你这样说话很假吗?特别像是……”
他抿了抿唇,唇角还含着几丝笑意,却没再继续说下去。
“像什么?”
宋师知道他这意思就是同意了他和靖康王商量过的计划,眉尖跳了跳,随手从旁边拾起一根树枝,接话说:
“像是花言巧语地表忠心勾引你?你想多了,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要是论勾引,我姿色也比不上你。说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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