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不料,给自己挖了个大坑。
苏玉梅日渐长大,苏家只此一女,疼宠有加,使得她长成了天真烂漫的性子。对看着自己长大的木山月,苏玉梅满心尊敬和信赖,时常追在他身后随他四处出诊,亲热地喊他叔父。
叔父...木山月苦笑。
他比苏玉梅整整大了二十六年,又是她父亲苏洪的结拜兄弟,可不是叔父么?
但他要的,却不是叔父二字。
眨眼间,苏玉梅已入豆蔻年华,媒人踩破了门槛,本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苏洪也睁大了眼睛,期望能在众多儿郎中挑一个良婿,苏玉梅却谁也没看中,一个都不应。
苏洪不愿勉强女儿,婚事也就此拖了下去。
那一年,黄河泛滥,饿殍遍野,兼之爆发疫病,死人无数。朝廷征集民间名医前往疫区诊治,木山月医术高明,上了推荐名册。
他本不愿前往,但又恐违抗圣命会牵连到苏家老小,无奈只得动身前往,临行前千叮万嘱,苏玉梅的婚事等他回来再议。
这一去就是大半年。
回来后,木山月立刻满心欢喜地去了苏家,却巧遇上了县城富户邵家的公子前来提亲。
那邵彦年十八,生得俊美不凡,玉树临风,且文武双全,家境富裕,在苏洪看来,实在是万里挑一的好亲事。
他便悄悄问女儿:可应否?
苏玉梅偷瞄了眼外间那出众的少年郎,羞涩道:但凭父亲做主。
苏洪哈哈大笑,又问一旁的木山月:弟以为如何?
木山月不答,只问苏玉梅:梅儿可是真心喜爱那邵家公子?
苏玉梅沉默片刻,神色坚定地道:是。不瞒叔父,自前几日在山间偶遇他,我二人便已互许终身。今生今世,梅儿非他不嫁。
如此,那便依了梅儿吧。木山月笑道。
他借口离家日久,需回去整理一番,起身离开。
刚走出苏家不远,木山月身子一晃,呕出了一口心头血,已过不惑之年的脸上,只余沧桑与绝望。
自那日后,木山月大病了一场,睡不安寝,食不能寐,整日里昏昏沉沉,浑浑噩噩。直到苏玉梅成亲回门,眼见那邵彦待她如珠如宝,夫妻恩爱和睦,木山月才稍稍释怀。
却不料天有不测风云,半年后,邵彦进京赶考,得中头名状元,被皇帝最宠爱的九公主看中,欲招为驸马。
邵彦不愿辜负爱妻,情愿舍弃功名,回乡种地。此举惹怒了皇帝,公主下嫁,乃是天家恩宠,臣子违抗,那便是瞧不上天家。
天子一怒,将其妻投入狱中,百般折磨,逼她自请下堂。苏玉梅虽伤痕累累,依然宁死不从。
邵彦和苏洪木山月四方营救,终未能改变皇帝的旨意,无奈之下,邵彦将父母秘密送出海外,又倾家荡产招收了一批亡命之徒,于半夜劫狱,打算救出妻子后便隐世埋名,终老山林。
然而终究人微势弱,在逃亡途中,邵彦被追兵所杀,苏玉梅自刎身亡,一对恩爱夫妻生生地被皇权逼迫致死。
不知是不是做了亏心事,皇帝没几日就突发怪病,茶饭不思。御医束手无策,朝廷无奈发下皇榜,召民间名医进宫为皇帝诊治。
素来不爱掺和朝廷之事的木山月揭下了皇榜。
入宫后,他一根针扎死了皇帝。
乱刀之下,木山月依然不动如山,淡定赴死。
看着他面目全非的脸,杨梅失声痛哭,泣不成声。
她明白了,一切都明白了。
说什么他是她的亲哥哥,说什么她是她寻了28年的妹妹,都是骗人的!都是谎言!
他何止寻了她28年,他寻了她三千多年啊!
为什么不能忘了她...为什么要这么傻...为什么不好好地活着...
杨梅跌跌撞撞地奔出了皇宫。
雨,一直下,天地之间灰蒙蒙一片,看不到前路。
她就像失了魂魄的木偶,一边走一边哭,也不知走了多久,流了多少眼泪,才终于在一间偏僻的庙宇前停了下来。
抬脚迈过门槛走入庙中,杨梅望着那无悲无喜的佛祖塑像,心里的悲愤和痛心一股脑地涌了上来,全都化为了怒气。
佛祖,你算什么佛祖?说什么大慈大悲,说什么普度众生,骗子!你高高在上,藐视众生,可他们的悲惨他们命运的不公,你看到了吗!你享受着他们的供奉,享受着他们的香火,可你有为他们做过什么吗?没有!你只会乐呵呵地站在这儿,傻站着,看着,就只是看着!
佛祖坐在莲台上,不言不语,不悲不喜。
杨梅颓然地坐在了蒲团上,捂着脸呜呜地哭了起来。
她恨,恨姬发,恨皇帝,恨那个九公主,甚至,她也恨子梅,恨苏玉梅,恨自己。
为什么要让木山月受这种苦,为什么要折磨他!
佛祖。杨梅转过身在蒲团上跪下,双手合十,红着眼恳求道,我求您,不要再让他经历这种无休止的痛苦了,就让他忘了那个人吧,让他好好地过自己的日子,开心的,幸福的小日子。求求您,我给您磕头,我给您磕一千个头!求您了!
她重重地磕了下去,一边哭一边虔诚地道:信女求您,让木山月忘了那个胎记吧,都忘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