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予看他正常点了,便完全称不上温柔地扯着他进了偏房中,把门一关,甚至随手甩了个封印上去:“行了,你现在是走不脱了,满意了?”
烦啊,好烦啊,徒弟养了这么大,怎么还是得做心理辅导啊,青春期真是太可怕了,惹不起惹不起。明明我只是个当师父的,怎么又当爹又当保姆又当心理老师偶尔还得当泄火工具,不发五份工资这事真的说不过去了。
他刚刚说的这话怎么听也不像好话,动作也多少算得上可怕,想不到他回身一抬眼,却见陆识途竟然眼睛都亮了不少,神色也好看多了。
容予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心说青春期小孩的心思你别猜。
容予自暴自弃地坐下来,问道:“说说吧,你到底在闹什么别扭。”
陆识途表情一僵:“我没有……闹别扭。师尊一直想要我走,我却罔顾师尊的意愿,还是回来了,我知道师尊不想……不想看到我。”他说到最后一句,似是有些说不下去,顿了一顿,才慢慢说完。
容予:“……嗯……”他似乎隐约记起了这件事的源头,一时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眼见陆识途的脸色又要变,他忙先开了口,问道:“你这样说,可是因为当初我说你可以留在开阳界?”
陆识途似乎极其不愿听到这话,抿了抿唇,点头。
容予越发觉得眼前这个场景十分熟悉。这和陆识途刚入门那阵,天天怀疑自己想把他丢出去,不是一毛一样吗!
这孩子的安全感到底有没有救了……
而且这情况也太奇怪了……陆识途已经完全可以独自修炼了吧,能摆脱自己这个师父,天高任鸟飞,难道不是无比快意的一件事吗?就算再有责任感,按理说多少也会松口气吧,怎么也不该是这反应。
再退一万步讲,陆识途最看重的不是自己的修炼吗,那开阳界不就是最佳选择吗,他留在那里一定能取得厉害得多的成就,为什么要露出一副怎么都不愿意留在那的模样?
陆识途看容予的神色不停变幻,知道他还是想要自己去开阳界,心里越来越焦躁不安。他知道就算师尊是厌烦了自己,他大约也是觉得已经完成了对自己的教导之责,所以才会说出那种话。
他的师尊,有时候看起来好像不耐烦,常常显得漫不经心,其实心里对任何事都有自己的尺度,心中自有一杆秤,决定了的事情也很难被动摇。
如果……如果让师尊觉得对自己的责任还没有完成,是不是他就不会赶自己走?
实在是可耻至极。可是如果能留在师尊身边……
容予正越想越奇怪,只听陆识途突然磕磕绊绊道:“师尊,其实我……修炼仍有壁障,心魔……难破。”
容予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如此!这就合理了,当初是自己给他的心法,自己给他指的路,这心魔当然也得自己来负责,也只能自己来负责,没毛病。
找到了症结,容予便顺畅道:“无碍,为师会助你压制心魔,直到你完全不受它影响。既然如此,这些时日你便再搬到我这边睡吧,等能够压制它之时,你再搬回来,可好?”
陆识途刚生出心魔那会,常常被心魔搅扰得心神不宁,睡觉也睡不安稳。那时候容予陪了他一夜,发现很管用,之后他再发作时,容予便干脆让他搬来了自己的房间住了一段时日,直到心魔稳定下来。
陆识途似是完全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回复,怔在原地。然后他不知怎的耳尖红了,缓缓点了点头。
容予呼出一口气:“这下没问题了吧?行了,你赶了远路回来也该乏了,先休息吧。”
他转身欲走,陆识途却再次开口拦住他:“师尊,当日……我忤逆了师尊,顶撞了师尊,实属大逆不道,师尊罚我吧。”
容予又懵了:??
“你何时忤逆了我?”这怎么还有上赶着领罚的?
陆识途垂下眼,声音有些微不可察的颤抖:“那天我将要去开阳界,师尊要我留在那里,我却顶撞师尊,说……我定会回来。”
容予回想了一下,好像确实有这么回事。可是,等等,这就是忤逆了吗?虽然仔细想想,陆识途当时的语气,比起平时的样子,确实多了几分……叛逆,可是比起忤逆那可就差了十万八千里了吧?
这孩子是不是二十四孝看多了,脑子也看傻了?
这还没完,陆识途接着又道:“我在开阳界时,时常会想到这句话,实在是……后悔不已。师尊,你罚我吧。”
他脸上的痛苦不能作伪,他当真为了这句话而自责不已。
容予看他这样,先是困惑不解,接着,脸上的神情逐渐变得有些严肃。他走回榻边,将陆识途按坐下来,自己也坐在一旁。
他缓缓道:“识途,你知礼守礼,又知恩图报,这很好。那句话其实没有关系,师尊也并不会生你的气,你无需放在心上。”
陆识途抬起眼睛看他,神色放松了很多。
容予安抚过后,继续道:“有件事,师尊似乎从未告诉你。你无需苛求自己。人无完人,有些瑕疵、犯些错误,都再正常不过了,不可能有人做得到处处完美。”
陆识途似乎有些迷茫,神色里多了点困惑。
“你对自己的要求很高,师尊为你骄傲。但若你真的发现自己有了瑕疵,其实也没关系的。你或许可以学着接受自己,接受好的一面,也接受不那么完美的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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