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沈岚山方才出门,就只对沈老爷说了一句话,旁人瞧来他或许是长期卧床精神不济,但白梵路却了解,沈岚山神情里流露出不舍与落寞,向晚意应当是与他说明白了。
回到桥边,桥身上那些碎纸片一样的符在晚风中喇喇作响,白梵路只觉分外碍眼,随手一挥皆烧尽了。
向晚意此时从白梵路身上离开,幻出形来,正好见他这番举动。
“公子,我有一事好奇,不知可否请教?”
白梵路正拍拍手,现在桥面上干干净净,他看着才顺眼多了。
“什么事?直说就好,另外也别叫我公子了,唤我陆凡吧。”
“好,陆凡,”晚意也不拘泥,微微一笑,“你是仙人吧?方才我从你身上感觉到了。”
“嗯,怎么?”他身上的仙气让他感到压力了?
向晚意离开白梵路,逐渐地就又恢复了那种飘渺的灵魂形态,刚刚那一笑浅得看不清,但白梵路能想象出他此刻神情,因为周遭有种挺舒服的氛围。
大概这就是所谓的如沐春风。
真奇怪,即使不幸入了魔道,这个人给他的感觉却如此不可思议。
向晚意不知白梵路所想,又道,“你知晓我身份,却还愿意帮我,以往来此的那些仙人,却没一个是像你这般,所以有些意外。”
白梵路不觉笑了,他们这是在互相意外吗?
一个是魔又不像魔,一个是仙又不像仙。难怪觉得何其相似。
突然就想起小六,他说仙与魔没区别的那些论调,这么看来,那小孩反而比他通透。
“你才是令我很意外,明明是魔,却尽想着如何舍己为人了。”
“陆凡……”向晚意听出白梵路语气中的关切。
白梵路叹了口气,正色道,“只剩下一年时间了,你真打算就这样下去吗?”
向晚意沉默片刻,“方才我与岚山说时,他也问了这句话,其实我原先并不想告诉他这些,但我又觉得,你说的亦有道理。”
“对珍视的人而言,有时善意的欺骗无异于饮鸩止渴,与其将来不辞而别,倒不如一起过好当下,不留遗憾。”
白梵路猜的没错,晚意的确听了他劝,坦诚地告诉沈岚山,他时日无多,且再无来生。
原著里云湛并没让向晚意这么做,原主也未多此一举,白梵路当时看小说就觉得,在乎一个人,就不应欺骗他,何况事关生死。
虽然这样做似乎有些过于残忍,但在白梵路看来,若是真心对一个人,那人也同样以真心回馈,那他是生是死,都要对他坦诚相待。
决定权在对方,话语权在自己。
而反过来,要是对方欺骗他,却说一切都是为他好,他可能不会那么轻易选择原谅的。
白梵路没谈过恋爱,但他觉得应该是这样,谁还没点理想主义呢?至于现实,遇到了再说吧。
两人一起在溪边沉默地坐了一会儿,向晚意提醒道,“时候不早,你该回去了。”
白梵路这才站起来,和晚意相处像多年的知己,他一时都忘了时间。
“一定会有办法的,你也不要放弃。”
白梵路不知自己为何这样说,具体的他也没想好,但他觉得事在人为,没什么事情是绝对无解的。
晚意却摇摇头,释然道,“我本以为这一年会饱尝孤独,幸而有你相助,我与岚山才有这最后时日,已然万分知足,不敢奢求再多。”
分别时,白梵路回望那桥边身影,心头像压了一块大石,万分沉重。
第二天,白梵路收拾妥当正要去正厅辞别主人,就有家仆来报,说老爷已经在等着他了,且有个年轻人一早就来敲门,指名要寻陆凡公子。
白梵路正疑惑谁能找他找到这里来,再听小仆提到陆凡这个名字,顿时猜到十分。
果然,刚走出内院,就看到在厅门口翘首以盼的少年,还有他肩上的小白猴儿吱吱。
一见到白梵路,小六立刻兴奋地大声唤着他对他招手。
“仙人哥哥,总算追上你了!”
白梵路瞠目结舌,他的确没想到小六这么有毅力,看他那两个大大的黑眼圈,估摸是一晚上都在赶路没睡觉。
“你怎么找到我的?”
“当然是吱吱啰!”
所以这到底是猴鼻子还是狗鼻子啊?
白梵路朝小白猴儿意思意思瞪了一眼,那小家伙还对着他嘟噜嘴扮鬼脸,然后小声吱吱地示好。
白梵路万分无奈,“好吧。”
没办法,先和主人家辞行再来解决这小子的问题。
白梵路进到主厅,沈老爷和沈岚山已经在等他了,经过一夜休息,沈岚山的气色略有好转。
而客席桌案上除了备置茶盏,还有一盘整齐罗列的银锭子以及绫罗绸缎。
“也不知该如何感谢,只能以这些个俗物奉上,还望仙师不要见笑。”
白梵路早知沈老爷会给他谢礼,他本意也是冲着报酬来的,不过他目标却不是这些。
既然主人有心,白梵路不再假客气,直言道,“这些就不必了,但我确有一物,还想请沈老爷帮忙行个方便。”
“仙师言重了,快快请讲。”
“说来惭愧,我现下急需一匹马以作代步之用,不知……”白梵路顿了顿。
沈老爷完全没料到他竟然只是想要一匹马,虽然奇怪,却还是立刻应承下来,“这个容易!区区一匹马而已,舍下正有几匹好马,但凭仙师挑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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