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福脸上笑意隐去:“你知道了?”
“我是练武之人,这点警觉还是有的,之前那么糊涂是因为身上有伤内力不济,你别因此就小瞧了我。听脚步声,我猜一共有二三十个人吧?”
他面色放缓:“没错。我以为他们步子都挺轻的,如果不给我发讯号,我还真分辨不出来。”
她得意道:“这说明我武功比你好。一般人的脚步声我们还不放在心上,反倒是武林高手刻意放轻的步子,才要格外留意。”
两人躺在床上随意说着话,一缕晨光从窗户的草帘透进来,今日是个晴朗的好天气。她故意用轻快的语气说笑,逗得他忍俊不禁,但那即将到来的离别,并不会因此而拖延。
“末儿,和你在一块儿,我便说不出来地开心。刚刚我醒过来一睁眼看到你,尤其觉得心满意足,真希望以后每天都是如此。”
她笑了笑没有应声,转而问道:“那些人……你就让他们在外面一直等着?准备什么时候动身?”
咸福道:“你现在不能骑马,我叫他们去想办法弄一辆山里人家翻山运输的牛车来,你坐在车上,不必自己劳动筋骨。”
杨末摇头:“不用。你留一匹马给我,过两天我好了,自己就能回去。”
昨夜两人谈了那么久,咸福已料到她的打算,但听她这么说还是觉得失望:“末儿,你不跟我一起走?”
她苦笑反问:“跟你去哪里?你们的军营?然后看着我们大吴的士兵从对面杀过来,其中或许还有我的父兄?”
咸福拥着她道:“那我就在这里多陪你两日。你现在身子不适,山里又有野兽豺狼,我怎么能放心丢下你一个人。”
杨末笑了起来:“有你这样的元帅,我看你们魏国想不吃败仗都难。那好,我就把你扣着,让魏军群龙无首,我不战而屈人之兵,算是大功一件了吧?”
咸福也笑:“那你想得太美了,就算没有我挂帅坐镇,还有那么多身经百战的将军,鲜卑的勇士一样赢你们。”他凑近来,放低声音,“末儿,这场仗我必须赢,为我自己,为母亲,为那些跟随我的人,也为你。”
她凝望他不语,心里说:不,我还是希望我们大吴赢,希望爹爹赢,至于我和你能不能在一起,那并不重要。
爹娘从小的教导,个人私怨和大是大非,她分得清楚。
窗外传来叮叮的牛铃,老牛慢声缓步走近。杨末推了推他:“真的该起来了,这么大的人还赖床。”
咸福依依不舍地吻了吻她的面颊,起身下床打开屋门。立刻有下属捧了衣物上来替他更衣,他站在那里举起双手,自有麻利细致的侍从为他一一打点好,看得出他平素都是这样衣来伸手被人伺候惯了。
那套衣物和其他人身上的黑色劲装一致,乍看并不凸显张扬,但仔细观察还是能看出他的衣饰用料细节上和下属不同之处,有一种隐蔽内敛的华贵。俗话说人要衣装,他穿戴整齐了,一扫这几日衣衫不整麻布裹身的落魄模样,玄色锦衣衬着皙白面容,就如传说的一样,少年将军探花郎,长身玉立,风采翩然。
咸福穿好了回过身来,见杨末痴痴地望着自己,笑问:“怎么了?”
杨末叹道:“你走在街上,有没有姑娘向你扔过鲜花瓜果?”
这句话一问,伺候他的侍从掩嘴偷笑了一下。咸福道:“是有过一回。鲜花倒也罢了,那些熟透的瓜果飞掷过来,砸了我一身的淋漓汁液,罪大恶极游街示众的犯人不过是如此待遇。从那之后我就不再公然上街了。”
她上下打量着他,这样衣冠楚楚气度高华的咸福,让她觉得生分而疏远,心中不由泛起酸楚:“我还是觉得你不穿衣服的样子好看。”
她说这话并没有调笑之意,其他两人却想歪了。那名面白无须的中年侍从低下头道:“咳……您真的不把这位姑娘带回去么?您还没有子嗣,既然已经……”
咸福走到床边坐下,伸手抚过她腮边:“我倒是也想,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的手滑到她颈后把她拉向自己,俯身低头想要亲吻,而门口那名侍从也低着头见怪不怪、不打算避退的样子。杨末大窘,推开他道:“我、我也要起来了,有没有给我穿的衣服?”
咸福向后看了一眼,侍从立刻低头退下,不多时取来一套民间女子的朴素布衣。开门时杨末看到那辆牛车就停在门外空地,驾车的是一对农户打扮的夫妻。
侍从捧着衣物走到床前,弯腰恭谨道:“姑娘,请让小人为您更衣。”
杨末把被子一直拉到脖子:“我自己来就好,你出去——你们两个都出去。”就算主仆有别,也没有男奴仆伺候女主人更衣的道理。
咸福示意侍从退下,自己没动,笑道:“我就不用回避了吧?”
杨末算是见识了他的厚颜无耻,当着下人的面都能泰然自若卿卿我我。她背过身去把衣服换上,将散乱的长发编成辫子垂在身前,确实有几分乡野少女的韵味。
“山花烂漫,清新自然。”咸福忍不住又吻了吻她,“不过我也觉得,你还是不穿衣服的样子好看。”
这回她羞红了脸,娇俏的模样看得他怦然心动,到底还是搂住了吻个彻底才罢休。放开时还觉得意犹未尽,低声问:“末儿,你家住哪里?等战事一结束,我立刻亲自去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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