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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末指着床榻道:“还是你睡东边,我睡西边,不许越过中线。”
    他立刻点头:“好,都依你。”
    在山中木屋那次,他们也是这样约定的,以草茎为界,绝不越雷池半步。后来呢?那样缱绻纠缠、浓情蜜意,连周公之礼都只差一步,哪里还有雷池,哪里还有界限。
    现在他们已经是夫妻了,那一步却再也跨不过去。
    ☆、第十二章 探芳信1
    杨末婚后这几天睡得不是很好。练武的人也是人,需要的休息时间并不会比常人少,如果时常保持警觉夜里无法熟睡,偶一为之还好,连续几天下来不免疲惫。
    这几天她仔细观察过了,宇文徕确实谨守信约,只睡在卧榻西侧角落里,离中线分界还有尺余距离,中间再睡一个人都绰绰有余,她慢慢地也放下心来。
    两人相安无事,过了几日已经达成默契,每天晚上宇文徕到柔仪殿过夜,与她同床不共枕,一人一个被窝互不相干。白天他自有自己的功课事务,除了二人必须一同出席的场合,其他时候也不会来烦她。
    她在异国的王庭获得了短暂的安宁,但是这样的日子能持续多久?纵使她千般不愿,也知道夫妻两人如此相处,是不得长久的。
    出嫁前她设想过很多对付他的场景,包括洞房之夜那一场未遂的刺杀,她想好了各种应对他的策略。但是从第一天开始,事态就完全不按照她预期的方向发展。他既没有威胁逼迫,也没有殷勤讨好,而是随她而动,变攻为守淡然处之,让她反而无处下手。
    夜里两人各自坐在卧榻的一边宽衣就寝,他也曾就着烛光温柔地对她说:“末儿,我只希望你一切顺意、让你高兴。你不愿意的事,我绝不会强迫你。”
    他越是这么说,越让她从心底生出厌恶抵触。他明明已经做了最不让她高兴的事、强迫她嫁给最不愿意嫁的人,现在却又来摆温柔攻势,她才不会心软吃他这一套。
    每当她有一丝一毫心软的迹象,只要想想死去的爹爹和兄长,想想家里凄苦守寡的母亲嫂嫂,心尖那一点柔软的地方就会重新长起坚硬的壳。
    她不会再被他几句柔情款款的话一骗就轻易原谅他,她也不允许自己原谅。
    撇去宇文徕这个眼中钉不看的话,在上京皇宫的日子并不像原先以为的那么难过。她在鲜卑人眼中是吴国的公主、两国交好的使者、远道而来的客人,他们不会真的把她当自己人交心,但至少客气恭敬。柔仪殿内自成一国,日常均有吴国带过来的女官婢女侍候。甚至因为她吃不惯鲜卑的食物,柔仪殿后院中还有一处私厨,膳食自备。
    宫廷内外也不乏想结交她的人,毕竟她的身份摆在那里。每日都有各种名目的饷馈送到柔仪殿,包括帝后的赏赐、太子取悦新婚妻子的赠礼,都交由女官打点回礼。其中唯一引起她注意的,就只有皇后的馈礼赏赠。
    说起吴人熟知的鲜卑名人,除了帝座上的皇帝宇文敩、和吴国屡次交战的慕容筹,排第三的大约就要数慕容皇后了,她在吴国民间的知名度甚至远超过太师拓跋辛。这不仅是因为她尊贵的地位、传说的美貌,更因为她在鲜卑人中十分罕见的文才。慕容皇后喜爱汉人诗赋,尤爱长短句,其词作即使放到文豪辈出的南朝也有其独到意趣,清新雅致、婉转细腻,十分受闺阁女子喜爱,流传甚广。这回她送来的礼物中,除了钗环珠玉、绫罗绸缎、宝器珍玩,还特意附了一阕她新作的《浣溪沙》。
    这让杨末十分意外,念着那些清丽如水的词句,心中因为宇文徕而对皇后产生的恨屋及乌的敌意似乎也没了落处。想来这才华出众文人情怀的慕容皇后身在魏国深宫,别说周围的妃嫔宫女,连朝臣文士也鲜有能与她比肩者,知音难觅。现在来了一位南朝的公主,皇后迫不及待地要和她切磋讨论诗词歌赋了。
    可惜杨末出身将门,武艺虽佳,文采却是平平,无法和皇后佳句。她想起前月刚有一阙顾郎所作《浣溪沙》流传街巷,韵脚与皇后这首相同,想必还没有传到上京来,便将顾郎妙句誊抄在小笺上回赠皇后。
    她带了几名女官一起将礼物送到甘露殿,皇后正在休息,内侍问要不要通报,被她制止了,留下礼物托他转交,自己信步漫游回东宫。
    甘露殿在宫城西北,东宫则在东南,东北以玉液池为中心建起亭台池阁,就是宫中游玩赏憩之处。杨末来时走的西边,回去就从玉液池畔取道,正好一边走一边观赏景致。
    傍晚的玉液池已鲜有人至,池宽盈里,隔着烟波可见对岸水榭上人来人往,正在为皇帝准备夜间的宴饮歌舞,人声随风送来。走在池边杨柳小径上,远远看见岸边一块突出的石头上半蹲半趴着一个小小的人影,手握一根竹枝向水中探去。
    女官先看见了,失声道:“这是谁家的孩子,怎么一个人在水边玩,多危险!”
    宫里的幼童,十有八|九是皇子皇孙。那孩子似乎在捞水里的什么东西,半个人都探出了石头外,身形晃了晃就要向水中栽去。杨末一个箭步飞身冲上去把他捞起,抱到岸边安全的地方放下。
    孩子只有五六岁,吓得脸色煞白,惊魂未定却还记得长幼礼数,对她像模像样地行礼道:“谢、谢太子妃相救。”
    杨末问:“你认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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