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郎陪在她身边,过了许久,听见她低声问:“你刚刚说……他的谥号是什么?”
七郎想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声音也低去:“仁怀,魏帝为他加谥仁怀,以天礼葬于燕州西山北麓。”
仁怀,慈民爱物曰仁,慈仁短折曰怀。他短暂的一生,就用这两个字评述概括。后世的史册上会潦草地记上一笔,魏帝宇文敩,有过一个未及登基、年少而亡的长,仁怀太。
他二十八岁的生命里,与她只有过短短数月的交。狼山初遇七天,无回岭匆匆一面,洛阳重逢数日,上京燕州成婚半年。说羁绊深重,其实真正在一起的日,掰掰手指也能数得过来。
如今斯人已逝,回想起来记得最深的,却还是芙蓉汤池中那一晚,他说过的那句话,当时并未在意,此刻却清晰地浮现在脑海心头,有如预言。
他说:“末儿,你放我进来了,就别想我再走。”
她双手按住心口,无法负荷地弯腰去。
最后的最后,从身到心,终于还是沦陷。
他永远地停在了那里,不会再走。
《皇姑》上卷·意难分
☆、第59章 番外迎新春
宇文徕做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梦。
梦里他有一个很长的名字,用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奇怪文字书写出来。虽然没见过,却知道那些文字的含义,这大概就是梦境的奇异之处。
梦中的世界也是一个神奇的地方,那里的大地居然不是方的而是圆的,有的人生活在圆球这一边,有的人生活在那一边。因为圆球足够大,平时人们并不会觉察到大地不平。从圆球的这边到对面足有三万里之遥,却有一种大鸟似的交通工具,在天空飞翔,只需六七个时辰就能到达。
他的梦境就在这样一架大鸟的腹舱里开始。鸟舱很大,每排并列坐十个人还有空余,各种各样的面孔、头发和肤色,一大半都是胡人,其余则是汉人,他的长相混在其中一点都不显特别。舱壁有小窗,低下头能看到窗外是瀚海一般的浓云,聚集在脚下翻滚,十分奇异的景象。
“让我坐窗户边上吧,一会儿降到云层下面,我想拍几张照片。”
他转过脸去,看到一张熟悉的灵动面庞,脸上是雀跃期待的表情,不由微笑:“末儿。”
她的脸红了红:“不许没事就对我放电。快点换过来啦,等开始下落就不能离开座位了。”
放电?他觉得这个词有点陌生,但隐约又知道大概是什么意思。
她的装束和平时大不相同,头发剪得很短,俏皮地贴在耳边。周围其他人也和她类似,男人全都是短发,女人有长有短。他摸了摸自己头顶,也是短发,毛茸茸的有点卷,奇特的手感。
大鸟飞进了云层,窗外全是白茫茫的浓雾,原来云和雾其实是一种东西。他忽然想,按照这种飞行的速度,从上京到洛阳都用不了一个时辰,那末儿岂不是随便什么时候想回家就可以回家了?
脑子里这么想的时候,另一个念头浮现出来,他们现在确实正在回她家的路上,一座江南的水乡小镇,回去探望她百岁高龄的祖母,一起过他们的国家最重要的节日。
“你不是从小在首都长大的吗?”出发前他这样问她。
“但我祖籍在江南,奶奶、伯父、姑妈他们都在老家呢。我也好多年没回去过了,上一次还是出国前。今年是咱俩结婚后第一次过年,我们那儿的习俗,新婚夫妻年头上都要拜访家中长辈的。”
想到这儿他松了一口气,梦境里他们也是夫妻。
这时窗外已经不见了浓雾,天气晴好,天际蔚蓝澄澈。她凑在窗户边上往外看,兴奋得手舞足蹈:“看下面看下面,好漂亮啊,冬天都这么美!不行我得多拍几张照片。”她手里举着个长方形的小匣子,对着窗外咔嚓咔嚓比划,一边比划一边说:“这就是我的故乡,江南水乡,吴越之地,人间天堂,听说过吗?我们中国有好多文学作品赞美它的,写江南美景的古诗特别多!”
他点点头:“久闻大名。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
杨末回过头来,一脸惊讶:“你还会背这个?”
“我不应该会背吗?”白乐天的诗词文字浅显,老妪能解,最易背诵,这首《忆江南》是他幼时第一个读的长短句。
她凑过来问:“你还会背什么呀?吟诗太娘娘腔了,三字经,会吗?再高深一点儿的,《出师表》、《岳阳楼记》,能不能背?”
《出师表》和《岳阳楼记》就算高深?他继续点头:“可以。”
她满意地打了个响指:“等见了我奶奶,你就背《出师表》给她听,我敢保证她那些孙子重孙没一个背得全的,看她还念不念叨我嫁了个洋鬼子。”
洋鬼子,听起来似乎不像是好话。
飞行落地后,杨末的堂哥堂嫂来接他们,之后还要再坐一个多时辰的车才到。梦境世界的车也是奇形怪状,像座矮小的乌龟壳,弯腰才能坐进去。车前没有牛马驱使,赶车的人也不用鞭子,只需转动一个圆形轮轴,速度比马车快许多倍。
杨末和兄嫂用他们家乡的土语寒暄,这回他就听得半懂不懂了,只觉得听上去软糯娇嗲,十分悦耳,说什么反而不在意。
当然,也跟说话的人有很大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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