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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郎站在画旁与之并排,问:“你看他和我,像不像?”
    吟芳抬眼瞄了他和画像一眼,继续低头看向地下不回答。
    七郎又回头去对着画像,摇头道:“真不太像。我从镜中所见自己倒影,与这画像相去甚远。倘若不说,恐怕没几个人能看得出来这画像上是我。”
    吟芳的语调变得尖锐:“画上的人本就不是你。”
    “我跟六哥孪生同胞,他长什么样,我自然也长什么样。”
    吟芳道:“画得不像那是我画技拙劣,六郎音容始终在我心中。”
    “方才你乍一见我,说我变了很多,不敢相认,是不是觉得我和你记忆中的六哥相貌差了很多?来之前我还特意问过诸位嫂嫂,她们都说我除了变得老了一点,五官身形倒是没怎么改。”七郎走出山亭,凝望吟芳许久,“吟芳,六哥已逝十年,你和他相处不过短短数日,还不如见我的次数多,你对他的印象已经模糊了。”
    颖坤躲在树后听他们的对话,不由心下悚然。吟芳还有一幅画像凭吊追思,她这些年却全凭脑海记忆。与咸福相处的日子也不长,仿佛还记得他一颦一笑、举手投足,但仔细去回想,面目又好似隔了一层雾,无法在脑中形成清晰的具象。
    咸福已过世八年,再过两三年,甚至十年二十年,她是不是也会想不起来他长什么样了?她甚至没有七郎这样相貌酷似的人对照。
    她的眼光一从七郎吟芳身上转开,兆言就发现了:“怎么了?”
    颖坤抬起头来,看到他的脸近在咫尺。记忆就是如此神奇,明明他与少年时已判若两人,但是一看到这张脸,少年兆言的眉目五官就清晰地出现在脑海中,犹如昨日。
    她摇了摇头,复把目光转回去。
    那边吟芳反诘道:“那又如何?”
    “是啊,那又如何。”七郎无奈叹道,“就算已不记得他的长相,你对他的情意却始终未变。从雄州回洛阳这一路上我都在想,见了你一定要把上一次对你说的话再问一遍,而今看来也没必要问了。”
    上一次他说的话,吟芳当然还记得,“两年过去了,你忘记他了么?”
    十年过去了,你忘记他了么?
    当时她的回答是“没有”,如今依然是。
    “那我就继续等着,等到你忘了他为止。”“我杨行艮此生,非杜吟芳不娶。”
    他真的言出必行,在雄州这些年,家书往来,她当然知道他一直没有娶妻,连妾侍都没有,孤身一人。他已经三十一岁了,和她的堂兄同年,而后者已是六个孩子的父亲,长女年十四,正在请贵妃做媒寻觅佳婿。
    婆婆都被他磨去了耐心,放弃劝说逼迫他娶妻纳妾传袭香火的念头。偶尔听到四娘五娘偷偷议论,四娘说:“真论起来确实是六郎不对,明知是七郎先遇的吟芳,怎么能抢弟弟的心上人……早些如果没这回事,吟芳嫁了七郎,如今和和美美的多好,抱个胖孙,婆婆的心事也了了。”心直口快的五娘说:“现在嫁也不晚!”被四娘恶狠狠地敲她脑门。
    六郎是她的结发夫郎,吟芳一辈子都无法忘记他,但是她也懊恼过上天作弄,让她在不知不觉时,辜负了这一对兄弟。
    “吟芳,”七郎站在亭边与她遥遥相对,“我也和你一样,我的心意也始终没有变。你忘不了六哥,那我就用十年的时间,变成六哥。”
    吟芳蓦地捂住了嘴,捂住那声即将冲出口的呜咽。婆婆总说杨家对不起她,让她年轻守寡吃这么多苦;她和六郎情意互许,缘分虽然短暂但心意相通,没有谁对不起谁;但是他们都对不起七郎。
    四娘说得对,如果一早没有那些事,他们现在一定不会是这样。
    她泣不成声,哭得踉跄难支。七郎过来扶了她一把,让她靠在旁边树上,又退回到一臂之外。他把双手背在身后,目光沉痛地望着她:“吟芳,你别哭了,你一哭我就想把你抱在怀里安慰,又怕唐突惹你不高兴,我……我真不知该怎么办。”
    吟芳倚着树干,泪眼婆娑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哭得更厉害。她无法面对这张脸,无论是他极力模仿、沉稳端肃的六郎,还是十余年痴情不悔的七郎。
    七郎悄悄往前一些,一只手扶在她肩上,见她没有反对,靠近她柔声问:“如果换作是六哥,这种情形,他会怎么做?”
    吟芳失声痛哭,单薄的双肩因为哭泣而伶仃颤抖。七郎轻轻一带,她就倒在他肩上,被他双臂环住,没有挣开。
    七郎抱她在怀中,多年心愿成真,他心里无限欢欣,又无限苍凉:“我倒忘了,六哥在世的时候只会让你欢欢喜喜,从没叫你哭过。”
    颖坤在不远处树后看到两人身影合二为一,听壁角的人该非礼勿视自觉退散了。她没留意兆言离得近,一回头鼻梁撞在他下巴上,鼻酸得差点落泪,还得硬忍住不能出声,捂着鼻子轻斥道:“你凑这么近干什么!”
    斥完才想起他现在是皇帝了,可不再是那个随她打骂训斥的少年,放下手低头道:“陛下,恕臣失状。”
    兆言却面露笑意:“你刚才那句话,倒又像回到十年前。”
    颖坤往侧方踏出一步,树林里积满枯枝落叶,一脚踩上去清脆作响。兆言拉住她,食指举在嘴边对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她只得停住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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