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第191页
    这三名大夫都是燕地的平民,并不知道大吴皇帝的后宫现状。在他们的想象里,皇帝当然是坐拥成百上千的美女佳丽,又正当年盛血气方刚,还不得夜夜笙歌温香暖玉不绝于怀?
    老大夫忠心诚恳一本正经地向皇帝宣导房中养生术的道理时,颖坤也在一旁。她先是弯腰低头,后来忍不住了,悄悄把脸朝向外侧。兆言看不到她的表情,但从她一抖一抖的肩膀可以看出她正在笑,而且越笑越厉害。
    不消说,又送了她一个取笑嘲弄自己的理由。想到这段时间在她那里吃瘪碰壁一鼻子灰,英明神武威震四方的皇帝陛下胸中那口气更加郁结难平。
    怕颠簸震动加剧皇帝的病情,回去的车马走得很慢。从景州到燕州四百里,足足走了十天才到。皇帝下榻在行宫最北面温泉边的暖阁,正是之前颖坤养病之所,宫室内的器物摆设还保留着她居住时的模样。
    齐进这次留在行宫没有随军,送走皇帝时生龙活虎意气飞扬,回来就成了病怏怏大气都喘不上的伤员,一见着皇帝就开始一把鼻涕一把泪地痛哭,自责没有坚持要求跟在陛□边,关键时或可以身相护,病中也能好好伺候照料。他一边哭一边狗腿地上去托着皇帝的手把他扶下车来,回头对车旁的颖坤道:“杨校尉,能否帮小人扶陛下一把,咱们一人一边搀着他。”
    颖坤骑马跟在御驾之侧,下马过来,没有去另一个侧搀扶,而是弯腰恭谨地问:“陛下,要不要臣背您进去?”
    齐进以为自己听岔了,看她神情恭敬严正,不像说笑的样子,杨校尉一向给他的印象也是端正严肃的。他抬头去看皇帝,陛下一脸吃了苍蝇吐不出来的表情,忿忿把他的手甩开:“不用了,朕还没有病入膏肓走不了路!”拂袖大步走到前头。
    齐进落在后面,他诧异地转头看向颖坤。颖坤嘴角带着促狭的笑意,发现他在看她,笑意一收,顿时变了一副面孔正色道:“齐大官,莫让陛下一人独行,快快跟上罢。”
    齐进心想: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怎么会因为九年后重见杨校尉,见她沉稳端方,就忘了她当年的德性呢?
    不过,陛下这回出征,似乎大有斩获啊。
    因为这偶然的发现,安顿随行将领时他就长了个心眼。皇帝想让颖坤住在行宫内,最好是就在他隔壁;颖坤觉得其他臣僚都住在配院,先前她和七郎居住的院子里行李衣物犹在,也应当住到那边去。两人争论不下,齐进就出了个折中的主意,让她住在原先的东配院,如今已经圈入行宫范围,与暖阁之间有水上回廊相连,来往也都便利。
    他的理由也充分得很:“校尉与众将军虽都是军中武将,但男女有别,杨将军又不在,杂处而居岂非不便?不如分院入住,男子在西院,女子在东院,各自便宜。”
    这么说也没错,合情合理,只不过女将只有她一个,东配院就成了她一人的住处。
    行宫条件优渥,加上温泉疗养,兆言比在景州大有好转,各方军情奏报也陆续送到燕州行宫来由他批阅定夺。
    自从御驾在景州被女直偷袭遇险,吴军也开始对东北方的女直心生警惕,除增派禁卫保护皇帝安全,景州平州等地也增加驻军,防范女直再次入侵骚扰。此举必然会分散前线的兵力,拉长战线,天气又迟迟不回暖,连降春雪,形势其实是对吴军不利的。
    但是鲜卑人也遭遇了麻烦。宇文敩那些成年握有兵权的儿子始终是上京动荡不安的隐患,拓跋辛挟持幼帝不能服众,叛乱频生。拓跋竑兵败身死,精锐折损,拓跋辛也明白一时半会儿是不可能把燕蓟打回来了,又悄悄把精兵抽调回去平叛。鲜卑军虽然只少了一万多人,战斗力却是大减,两军在长城边拉锯对峙。
    颖坤在燕州之战受的重伤,以为已经彻底养好,但是再经景州一役,天寒地冻,她那条骨裂过的左腿又开始隐隐作痛起来。爹爹在世时也常听他抱怨年轻时筋骨受的伤,年纪大了全都回来讨债,一到阴雨天就要受罪。她心想莫非自己才二十几岁就要落下个老寒腿?想想都发怵。于是听从大夫建议,每日在温泉中浸浴,祛风除湿,确实有所改善。
    东院比西配院好的一点就是,东院邻近温汤源头,也有温泉汤池,前朝时只有地位尊崇、倍受宠信的大臣才有资格受赏居住于内。如今虽然和行宫打通连成一片,但池与池之间有围栏花格隔断,这片几个池子就成了她的独享。
    其实行宫里二十来座各式温汤,也只有皇帝一个人在泡罢了。
    宫中人丁稀少,原先的数百名宫人都被遣散,只留下一成洒扫庭院,每人必须单独打理几座宫室,劳务繁重。皇帝自有从洛阳带来的齐进等人伺候,不会让魏国旧属近身。整个东配院一共只有四名婢女,颖坤在外行军自理惯了,也很少让她们服侍。
    所以当她在氤氲的热气中隐约瞧见一个翻领窄袖胡服男子的背影时,立刻心生警觉。她刚坐在池边沐足,身上轻罗丝衣还没有脱,抓起一件半臂披在肩上就追了上去。
    夜间行宫内更显空旷幽静,为了俭省节约,池上回廊每隔数丈才有一盏宫灯照明,晦暗不清。入夜后气温骤寒,宫内水气丰沛,起了一层薄雾,和着温泉逸出的白汽,缭绕弥漫,衬得离宫有如仙界幻境。
    颖坤涉水而行,走到行宫内多座汤池川流交织的地方,水汽更盛,如云似雾,几步之外就看不清了。那个胡服男子不见了人影,周围寂静幽暗,只听见池底泉眼咕嘟有声,和她一个人走在水中带起的声响。她也不确信是否真有其人,但仍不放心,准备回去召集侍卫搜查。转身刚要走,忽然有人从背后伸过手来,蒙住了她的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