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舍弃了本名的曾淮秀一脸的楚楚,依了方知节的胸口低声说道:“我什么都给了你,这世上除了姐姐,我就只有你一个至亲的人了。以后只要你不嫌弃我,便是让我给你洗衣叠被当个粗使丫头也是甘愿的!”
方知节一把抱起她大笑道:“做什么这样委屈,到时候我抬了八抬大轿迎娶你进门,这世上我无牵无挂,便是让你当我的正房夫人又有谁敢多话?”淮秀听得双目异彩连连 ,正在这时却听见妈妈在前头催道:“有位山西来的客商老爷请姑娘过去沏茶!”
方知节看着女人一步三回头地进了屋子,一拳头击在身边的石桌子上。
就是这二百两银子的数目难为住了自己,想当年二千两银子自己都像洒水似地花出去,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哎,枉自嗟叹矣!想了一下,探手入怀中取出一块成色甚好的羊脂玉佩轻轻摩挲起来。
这块玉佩是自己仅有的一件值钱的物事了,从那个大宅门里出来时,除了一身衣服,就是手里紧紧地攥着的这件五福捧寿镂雕龙凤纹玉佩,分开时是一龙一凤两块,合起来就是一整块。原先想得好好的,成亲时自己拿龙佩,淮秀拿凤佩,今个看来只有把它先典当了救急要紧。
淮秀三步两步进了屋子,哪里有什么山西来的客商?
正狐疑间就见姐姐曾闵秀施然走了过来,淡淡瞥了她一眼讽道:“男人的话信不得,你第一天入门的时候就跟你说了,我们陪他们喝茶、聊天、睡觉,是为了他们兜里的银子。你信了他们的话,他们就会让你倒贴银子,到时候你人老珠黄时,银子没了,那男人也没了!姐姐我是过来人,也相信过真情,结果发现这真情再真,也没有白花花的银子真!”
淮秀侧首低语道:“姐姐,我跟着你一路辗转来到这青州城,看着你买了这处园子当了老板重张艳帜,看着你将一个个男人哄得团团转。为什么我们就不能老老实实地盘个铺子做个稳当营生?非要周旋在这些男人当中!”
闵秀一愣,将身上的羊毛披帛甩在一边,斜斜地坐在桌边笑道:“怎么,嫌弃我以妈妈的名义套取你那方哥哥的银子,心疼了?他只在你头次挂牌那天花了五十两银子买了你的初次,你就一颗心全给他了?傻丫头,你当真相信他会迎娶你进门当太太,真做梦呢?”
闵秀站起身推开窗子,冷冽的北风忽地一下扑卷进来,扰得她一头乌发乱扬:“我们为什么不能老老实实地做个营生?妹妹,我告诉你,一日为娼终生为娼!想想看,要是我做了人家的正头娘子,出门时万一遇见从前的恩客,那恩客又恰巧和我的丈夫认识,你说他们在一起会说些什么?”
想是想到那样滑稽的场面,闵秀扶着窗子哈哈大笑,拭了眼泪回头道:“姐姐进了这行当以来,十个男人里有五个说要娶我,结果呢?至今我还在这里晃荡,好妹妹,醒醒吧,等他真的抬了轿子来,你再把心许给他也不迟。现在,你就老老实实地从他那里,或是从别的男人那里把银子弄过来,最后再变成你自个儿的就成了!”
56.第五十六章 云门
徽正十三年元月十五, 元宵节。
吕氏在房中拉着女儿的手细细打量,傅兰香让她的目光得不舒坦却又不敢乱动, 好在吕氏看一会儿了就打发她回房了。如今贴身服侍她的是傅老娘身边的一位婢女,极擅眼色。看了吕氏的古怪举止后问道:“太太怎么这般看人, 大姑娘都怯了!”
吕氏冷哼一声,终究忍不住道:“你是未瞧见今日那常知县到我们家来, 二房那副拿大的嘴脸, 还以为他家生的是个公主呢?人家常大公子多好的人啊, 打着灯笼也找不到的好女婿,那宋氏竟还嫌弃!”
主家的事情奴婢怎敢胡乱置喙,她可晓得吕氏奶娘一家子的下场, 连忙站在一边当起了木桩子,好在吕氏说了几句就歇下了。第二天一早,吕氏起身就风风火火地赶到傅老娘的居处, 仔细嘀咕一阵后就把宋知春请到了房里。
“什么?让我去给兰香和常家大公子保媒?”宋知春一脸讶然,委实想不出这种异想天开的主意是怎样从这妇人的脑袋中冒出的。
吕氏有些讪然,抚了一下鬓边的绢花后小心地道:“弟妹,你看你也没相中那常府大公子, 偏偏常知县又心诚, 有回无回地到咱家来拜访,想见是诚心和咱家做亲。兰香和你家百善的条件也差不离,不若玉成他俩……”
宋知春毫不客气地打断她的话问道:“前一向你不是说兰香的亲事已经定下了吗?那又怎能另许常家?一女许两家是要吃官司的!”
“那又怎样?只要常家有心, 那边我老婆子亲自去回绝, 现今我可是朝庭旌表节孝的孺人, 谁敢不给我一分薄面?”傅老娘迫不及待地插言道。
宋知春望着眼前两双一般模样充满期待的眼腈,心头一阵无力,这是怎样强大的自信才能寻思出这般好主意?只得用了一个“拖”字诀,言道傅满仓一大早就带了孩子们去了云门山祈福,等他们回来后再来相商此事。
云门山在青州城南,山顶有天然门洞,夏秋季节常有云雾穿门而出,故名云门。在这里游览,有一套谣谚:一拜寿,二拜佛。
云门山上有昔年衡王庆寿时刻下的一个大寿字,高两丈余宽一丈余,只寿字下部的一个寸字,就有七尺高,人攀其上,足蹬寸钩,头顶不着那上边的一横,俗称“人无寸高”。人们拜这大“寿”字,取的是长寿、高寿的吉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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