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大家面上好看, 生性大方的宋知春干脆极爽快地从私房里拿了一千两银子出来花用。又将外宅的事交给陈溪, 厨房的事交给陈三娘,结果事事妥当至极半点不用多操心。
陈三娘母子老实,做事又勤勉节俭, 在老宅里这一个多月以来采买果蔬时都是货比三家, 端上桌子的饭食又新鲜味道又好。老宅子里上至老太太, 下至几个孩子,个个都长圆了一圈。结果临了临了,好饭好菜喂了一群白眼狼。
宋知春沉吟了一下吩咐道:“咱们一家子这就要收拾回广州了,你把这一向的开销帐本拿出来。但凡大厨房的开支,老太太的寿宴,人情往来用的银子都给我重新列个单子,这些花销咱们和大房理应一家一半才对!”
陈溪知道大房和姑太太一家私下谋划的事情,彻彻底底地将太太惹毛了。
熟知宋氏性情的人都知道三个孩子是她最后的底线,她做事越是慢条斯理的,越是心中震怒不可转圜。束手静听吩咐的陈溪很想抬头,看看坐在边上的老爷面上的表情,却没有那份胆量,只得压低了头躬身行礼后退出了屋子。
坐在一张桌子旁的两人却并没有象外人想象那般箭弩拔张,傅满仓还是按照平素的时辰洗漱更衣,亥时过后准时放下帐幔闭上了眼睛。
睡在一边的宋知春和他是二十来年的夫妻,知道他心里其实比谁都难受。嫡亲的姐姐,嫡亲的外甥和外甥女竟然背后如此谪毁自己一家,算计女儿珍哥,还好死不死地叫人听了个全,真是无知者无畏啊!刚伸手攀住丈夫的胳膊,就听傅满仓长叹一声道:“幸亏还有你,还有珍哥和小五小六,要不然这世上我穷得只剩下钱了!”
宋知春噗哧一声笑了出来,轻骂一声“矫情”,这事自揭过不提了。是啊,只要一家人安好,便处处是晴日。
傅老娘年岁最大便越注重养生,早上起来后先不睁眼,先在塌上闭目养神半刻。卯时一刻起来后先进一盏银耳汤,梳洗过后才开始进早膳。
仆妇端了炕桌进来,傅老娘拿眼一睃,见桌上只有几碟小菜并一碗粳米粥,心头便有些不满,“怎么没有昨个那几样点心?不是吩咐了今天我想吃那个什么干蒸蟹黄烧麦和冰肉千层酥吗?”
仆妇陪了笑道:“二房的陈娘子被叫去收拾行李了,今天早上的膳食都是从大厨房拿的!”
傅老娘心里一怒,正待发发老封君的脾气,却马上想起正在谋划的一件大事,生生又隐忍了下来。委委屈屈地就着炒得油油的咸菜勉强用了半碗粳米粥,直吃得心口犯堵。又过了小半个时辰,才见大房的儿媳吕氏、女儿傅满枝带着各自的女儿满面笑容地走了进来。
闲话扯了好几篇,就是不见二房的人来,傅老娘不禁垮下脸来,没好气地吩咐仆妇去请。正在这时,就见廊檐下陆陆续续地走来了好几个人。傅老娘奇怪问道:“你们哥俩怎么走到一堆来了?还有坤哥你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你昨个不是喝醉了吗?”
傅满仓摸着脑袋哈哈大笑道:“娘怎么这么多话,我这不是要走了吗,就专门把大哥叫来,在娘跟前好好说说话。还有大姐一家子,我们这一别后不知何年何月才看得到,这团圆的日子是聚一天少一天啊!”
这话说得颇为伤感,众人心里都有些唏嘘。只有吕氏笑嘻嘻地开口道:“还说团圆呢,你们二房小五小六去登州也就罢了,珍哥怎么没有过来?说起来大姑奶奶家的坤哥还没有见过他的表妹呢?”
宋知春望着面前这个只记吃不记打的妯娌,转头淡淡吩咐道:“昨个珍哥有些累了,我让她晚点过来。去把珍哥叫来,还有去个人到前院把念祖念宗两兄弟也叫来,等我们把话说完,一家子正好在一起吃个团圆饭!”
有仆妇听了,就要去库房拿屏风以示男女有别。吕氏半捂着嘴咯咯地笑道:“都是一家子的至亲骨肉,还拿什么屏风,没的把小一辈的感情给隔得生分了!二弟妹,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宋知春瞟了一眼她暗藏兴奋的笑脸,颔首道:“大嫂说得极是!”
傅家老宅子本来就不大,一会工夫傅家大房的两兄弟和傅百善就依次进来了。夏坤的头颅侧过去后那双眼睛就拔不出来了,面前的女子面庞白皙长眉入鬓,着了一件木兰青平安如意纹缎袄,头上梳了双环髻,斜插了一支银镀金多宝云形花簪,虽是面带浅笑,但是自有一种凛然的气质让人不自觉地自惭形秽。
吕氏和傅满枝对望一眼,从彼此的眼里都看到了满意的神情。
吕氏正待说话,傅满仓就抢先高声笑道:“珍哥她娘就会为孩子遮掩,哪里是累了嘛!这孩子是害羞了,前几日青州左卫指挥使魏勉魏大人亲自来为他的手下——六品百户裴青求亲,说是一眼就相中了咱家珍哥。我和她娘商量了,已经答应了这门亲事,在回广州之前争取把这件事情定下来!“
傅老娘唬了一跳,随即大喜,顾不得其他连连追问道:“是前些天到咱家来的魏大人吗?原来他是来给珍哥提亲的呀!听说他是咱青州城最大的官呢,县太爷见了他都得行礼呢!我就知道珍哥是个有福气的孩子,那叫裴什么的,是六品的官职吗?那不是比你们哥俩都要厉害!”
傅满仓哭笑不得,“娘,这是哪儿跟哪儿啊?大哥可是极清贵的翰林院七品观政,京官走到哪里都要高一等的。不过我这未来女婿的职位比我高那是肯定的,我和她娘也不指望孩子高攀,只是看这小子还算能干,才点头应允了此事。等哪天他空闲了,就叫他进来给您老人家磕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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