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忽到了元月十八,曾姑姑沐浴洗发,打扮得周整准备上花轿。临辞别时她忽然矮身跪在宋知春面前,口称“大嫂”。宋知春唬了一跳,忙出手搀扶,曾姑姑身形却是纹丝未动,规规矩矩把头磕完才起身。
来迎亲的魏勉今日终将想了近二十年的佳人娶进门,早喜得见牙不见眼,也跟着跑到宋知春面前磕了三个头。宾客间顿时哗然,这可是朝庭手握重兵的三品大员!心中有成算的都在叮嘱身边的妻女,日后定要交好傅家。
裴青前后逡巡了几趟,都没有看见傅百善,忙抓住身旁忙碌不已的陈溪问道:“这样大喜的日子,怎么没有看见珍哥?”
陈溪意味难明地看了他一眼道:“你倒是还有闲心问珍哥呀?她不是在为顾嬷嬷守孝吗?她怕冲撞了曾姑姑的好日子,前个便搬到城外庄子上去住了,怎么她没有给你捎信吗?”
两个人虽然现在一个是朝廷千户,一个是寻常人家的管事,但是自小一起长大,所以说话向来随便。裴青心中记挂谢素卿出逃之事,就一时没有听出陈溪的言下之意。见珍哥没有在傅家,随意寒暄了几句后就跟着迎亲的队伍走了。
陈溪却是再次在心中感叹,兄弟呀兄弟,咱家这般重情重义的姑娘你要是错过了,日后真是没地哭去。他本有心多问一句,但是想到莲雾说起姑娘如今好不容易才决定忘怀此事,就不要再去重掀波澜了吧!
121.第一二一章 舍得
新房门口, 军中的一群老少爷们闹腾得正欢, 抓着人就是一顿乱灌。
魏勉好不容易才抽出身来, 满脸酒气地将裴青拽到一处僻静地问道:“你和傅家的小姑娘是不是闹别扭了, 前几天你曾师娘还问我来着, 说你在外面是不是有些不规矩?我打包票说绝对没有, 说这小子老实着呢!不过话说回来, 这都多久了,你也该接着把后面的礼数完成了吧?”
不规矩, 这话却是从何而来?
裴青心头一跳, 正在斟酒的手便抖动了一下, 却觉得自己有些想多了。上好的佳酿从酒壶里倾泻而下, 他扯了一下嘴角道:“这段时日哪里有空闲,谢素卿狡诈如狐,恁般搜索还是让他出逃了。我正准备跟大人报备一下, 想到海上去将他缉拿。留这么一个如此了解我东南海防的人, 对我军民便如同头悬利剑,终究是个大祸患!”
魏勉蓦地一惊,“你的千户一职就要正式下来了,你不趁热打铁上下活络一番, 那些都指挥使司里坐衙门的老大人们可不会好心把位置给你留着?”
裴青胡撸了一把脸, 神情是惯常的不动声色, “大人从前就教我做一件事, 要么做好要么不做。谢素卿是在我手里逃脱的, 呈上去的节略能说的都已经说了。只是若是有心人细细一查访, 只怕会以为咱们是有意纵虎归山。到时候一起清算的话,谁都跑不了!”
魏勉本就不是个心思细腻的人,一听心中便有些摇摆。要知道,谢素卿之所以能顺当地离开青州大营,就是因为挟持了他的女儿魏琪做质,这才不得已网开一面。但这事如何说得出口,那节略里头于这处自然也有些含混不清,时日久了确实难保不被人翻出来算旧账。
想到此处,魏勉也觉得此事才是当务之急。终于一跺脚道:“你先莫急,过几天等我空闲了,找个时辰到我这里来仔细商议一下这个事。你先琢磨一下看带哪些人手合适,拿个章程出来。再有这些年我也安插了几处暗桩子,等的就是想把这些海匪一锅端,兴许还能帮上几分忙!”
裴青忙躬身应了。
两人出去时又被同僚们灌了几杯酒,就有人打趣“什么时候喝裴千户的喜酒?”魏勉见状忙站在前面挡着,大声呼喝道:“怎么今天的酒还喂不饱你的小肠子吗?来来,我陪你喝,定要一醉方休!”
师徒俩隔着人群~交换了一个眼色,裴青就悄无声息地退在最后头。酒过三巡之后,魏勉模模糊糊地想起,这小子好像没回答为什么这么久了都没去傅家过茶定礼呢?结果又一拨人涌上来,他就把这事抛在脑后了。
青州大营前,裴青刚一下马就有心腹手下上前接着,两人边走边低声说话。
这时候已经是亥时了,冬季清冷的月色投在人的脸上是一团浑沌的黑影,裴青的眉峰却如同刀剑一般冷肃,“这么说已经确定谢素卿和曾闵秀二人上了赤屿岛?哼,我总共撒了十多个卫里的弟兄出去,还借了营中百多个人手都没有把这人截获,真真是让我长脸!”
手下一时噤若寒蝉,嗫嚅着辩解道:“非战时让士兵围住青州各个城门,百姓都有些怨言。青州知县也带着人过来几次,开始还好言好语的,后头就有了些许央酸之意。这些文人弱不禁风的,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端着一副为民请命的样子,其实就是希望咱们指挥使高看他一眼!”
裴青就淡淡瞥过来一眼,细薄的嘴唇几乎抿成一条直线。
手下心中一凛,忙低头禀告正事,“帮谢素卿和曾闵秀二人出逃的,是谭坊镇甜水井巷子的老鸨子人称丁妈妈,她有个老相好是青州城的城门官。两人都招了,说是收了姓谢的五百两银子,他就让这两人换了守卫的衣服,趁夜悄悄混出城了。”
裴青下颔紧绷,忽地嗤声笑了出来,一双细长凤目之中隐隐有深寒之意,“那这个城门官可是亏大发了,怎么能只收五百两的银子呢?起码要收五千两,那才是谢素卿真正的身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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