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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可惜自己现在才明白这一切,太晚了。
    而对这一切茫然无知的珍哥,是抱着何种心态站在附近看着这突然发生的一幕,看着小曾氏在银楼里咯咯娇笑,看着她下楼时故意趔趄地倒在自己的怀里。可笑当时自己一心想将谢素卿捉拿归案,便也由着那女人像花蝴蝶一样上下乱窜。
    在这之后,为了自己那点可笑的自尊,为了心中那些说不出口的旧事,为了避开秦王日后的猜忌,他决心不再与珍哥往来,便是书信也没有再写一封。珍哥对着这样的人,心里怕是失望之后,又复生一层失望的吧!
    然而,伊人却独自摁下所有的苦水一个字也没有多问。那天,在夜色之下,她披着满园的花香前来,面目沉静神色安然地对着自己浅浅为礼:七符哥,一向可好?
    裴青心中登时大恸。
    135.第一三五章 彻悟
    魏琪气得恨不能将这木讷寡言的师兄一顿暴打, 犹不可置信地问道:“你怕别人看不起你往日的出身, 你为了方知节的遗孀让珍哥生生误会, 又为了那什么狗屁倒灶的秦王, 将珍哥无声无息地晾了大半年不闻不问?”
    裴青胡撸了一下僵硬的面颊,语无伦次地讷讷言道:“傅家二老爷如果还在的话,我和珍哥的事早就定下了。只是越接触秦王此人, 便越觉得此人雄才伟略一样不差, 连我都心生折服。你不知道,这人虽然一直驻守登州,但是九边十八镇的将领被他收揽了一大半, 朝中重臣一连三年上表推举他为太子。换做是你,这样的男子对你一见倾心, 你又如何处置?我……我只是不愿珍哥将来后悔!”
    魏琪急得跳脚, 大声叫嚷道:“珍哥不是那样的人, 她既然认定你了,又怎么会轻易更弦?她此去东海寻父, 只怕一是被你伤透了心, 二则怕是为了躲避那位秦王的逼迫!”
    裴青也是心如刀绞又悔又痛, 他没有想到谢素卿临走前还将他摆了一道。也是自己太过疏忽大意, 只觉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便由了曾氏姐妹私下来往。想来也是在自己的眼皮底下,谢素卿通过什么渠道提前安排好了这一切, 单等自己前去入毂。
    魏琪骂了几句,就见平日本就寡言的师兄一个字都不回, 心里也有些难受。可是现在说这些又什么用,珍哥一气之下出了海,师兄就是把心剖出来珍哥也看不到。只得怪这阴差阳错的老天爷,怪谢素卿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妖人,还有那自作多情的秦王。
    裴青用手捂住脸目坐在乱纸堆里,指缝间有濡湿的痕迹出来。他嗡嗡低语:“我的身世你知道多少?指挥使大人有没有提过?”
    魏琪有些不自在地侧头,“我爹提过一点点,说你本来也是勋贵世家出身,只是当年出了一些事情……”
    “那大人还是给我留了些颜面”,裴青一阵苦笑,“我从小心高气傲目下无尘,觉得日后若不能位列朝堂,简直枉费我一身所学。直到十三岁时遇到那件祸事,一夜之间被父亲从宗族除名,有家不能回,有父不能认,还害得母亲被休弃!”
    魏琪惊得嘴巴大张,此时她终于明白父亲屡次提及此子时,总是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还有那句“可惜了”是什么意思!
    汉代班固的《白虎通宗教册》载:族者何也?族者凑也,聚也,谓恩爱相凑也。上凑高祖下至玄孙,一家有喜万家聚之。合而为亲,生相亲,死相哀痛,有会聚之道,故谓之族。家受制于宗,家之父受制于宗之长,谓父为至尊也。
    由此可鉴,人活世上家世宗族是顶顶要紧的。如果一个人连起码的家世宗族都没有,又有何人敢跟他深交?就连找份象样的差事,人家当面不说,背后心里肯定都要泛嘀咕。
    裴青眼里浮显冷厉,“那般无情无义的父亲,舍了就舍了也无甚可惜。只是我母亲性情耿介最是心高气傲,拿了休书就护着我往外走,连租房子的银钱都是当了头上的发钗才付了的。我空有一身功夫却毫无用处,就想起到舅舅家借些银子度日!”
    裴青脸上生出一丝讥诮,“舅舅家的表姐大我两岁,说话细声细语性情温柔可亲。从前母亲和舅母曾戏言,待我成年时就将表姐许配于我,我也一直期许这一天的到来。我在舅舅家常来常往,仆从们根本不敢拦我。于是,我就听到了这世上最精彩的一段话!”
    在那个春花秾艳的午后,舅母和表姐正亲密坐在一处说话。两人提及京中闹得轩然大波的这场事,舅母连连喟叹不已,末了委婉提出要不要将那对可怜母子接回府中?
    一向以贤惠温良善解人意示人的表姐却摇头道:“世人不分对错,只看表弟是个被生父亲自逐出宗族的忤逆之人,只看姑姑是个被丈夫休弃之下堂妇,就免不了要心生唾弃。若是接回家来,我们两家的亲事就是板上钉钉的了。那时,我有一个这样的丈夫,有一位这样的婆母,京中谁还敢跟我结交往来?”
    舅母便迟疑道:“若是这样,不免让人诟病,日后你父亲问起来……”
    表姐的声音陡然变得尖利,“迟些日子去信就是了,父亲经年镇守边关性情率直,哪里晓得京中人言可畏的苦处?倒底是我这个亲女紧要,还是他的外甥紧要?”
    屋子外的少年一颗心直往下沉,做梦都想不到看着和气的舅母,温良的表姐心里竟是打着这般主意。遇及危难时不伸手不说,昔日的承诺竟也一钱不值,果然这世上伤己最深的往往是至亲之人,现实一次又一次地彰显其残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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