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傅百善难得的自省, 裴青丝毫没有察觉。不过那有流连之意的目光让他受用得紧,故意骄傲地在房里左右走动, 不住展示他修长的双腿和挺阔的胸肌。待看到小妻子羞窘得眼睛都不敢抬的样子, 方才呵呵一笑作罢。
穿戴好衣物过后, 裴青亲吻了一下妻子的额角,小声地陪着不是:“是我孟浪了,只是先前接到军中急报,我等会就要返回大营,又实在想你想得紧,所以才……那样对你。等下回休沐,我就老老实实躺在床上,什么都不说地任你处置!”
这话隐约有一丝调笑的意味,实在是两人在一起的感觉太过美好。
傅百善却是心底一惊,没有听出其间的含义。先时还以为裴青是故意找寻的借口,没想到军中果真有大事情发生。如若不然,丈夫不会连在家歇一晚的工夫都没有。
裴青看了一眼屋角的更漏,算了一下应该还有半个时辰的空闲,就将滑落在地上的羊毛大氅取过来围在妻子身上,低声含笑问道:“走得动吗?这会天已经黑了院子里没人,我背你回卧房吧!”
傅百善就伏在丈夫坚实的背脊上,听他细讲遥远的赤屿岛上所发生的一切。
曾闵秀以徐直遗孀的身份接掌了赤屿岛,驱逐大当家毛东烈,诱杀二当家邓南,拉拢了三当家叶麻子和四当家林碧川,实际上已经掌控了赤屿岛多半的势力。她果然是个野心勃勃的女人,趁着朝庭没有腾出手的时候,或是利益或是钱财,联合纵横网罗了许多小股的海匪在其麾下,并自号驮龙。
对这么一个新崛起的女性大当家,都指挥使司衙门的大老爷们开始并未当成一回事 。直到五月底,有艘从佛郎机过来的商船被拦截,船上唯一能找到且活下来的人是一个十三的小姑娘,她结结巴巴地向众人描述了她可怕的经历。
小姑娘名叫玛丽,随着父兄到遥控的中土来做生意。商船上尽是这样的小货主,收罗了家乡的毡毯,锡器,贵重的手工艺品,准备到异乡大赚一笔。谁料想船行至赤屿岛附近时,遇到了传说中的中土海盗。
凶神恶煞的海盗们上了船,却并有烧杀抢掳,只是客气将他们全部赶下船。最后一个露面的却是一个面容清秀的妇人,穿着一袭寻常的蓝布罩衫,乌黑的头上只插了一根银簪子。她说话时温言细语,看着不是一个很有力量的人,海盗们却都尊称她为驮龙大当家。
商船上的人大多是见惯世面的人,见状就不免有些轻视,以为这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一起大声喧闹起来。
叫驮龙的女海盗微微一笑,也不见如何动怒,只是轻声吩咐将商船上的人分成两部分。象玛丽一家,她的父兄被关在一起,她本人则和一些妇孺关在一处,平日里除了限制自由,只给些清水和杂豆饭。
大家伙这才明白这些海盗根本就无意抢夺财物,他们竟然是连船只整个吞下。商人们恍然大悟之后咒骂连连,因为他们从来没有见过如此胃口奇大的海盗。可是事情好像还远未结束,因为海盗们并没有将人放了。
很久之后,玛丽才搞清楚被这样分开的缘由。
女匪首驮龙下令,商船上所有的成年男子以一百金币为单位,向其家人索要赎金。以三个月为期限,过期就撕票。妇孺们作为人质是陆续被释放的,轮到玛丽离开时,可以清楚地看到桅杆上挂着两个白人的尸体,那是其家人没有按时送来赎金的下场。
玛丽姑娘年纪太小,下船后辨不明方向,竟然没有返回故土,而是辗转流落到岭南。当地官吏不敢自专怠慢,火速将此情形写成节略上报,都指挥使司衙门的大人们在这之后,又接到好几份相似的节略,这才引起了高度的重视。
傅百善倒抽一口凉气,屈指算了一下道:“那岂不是说,已经有好几条番帮的商船落在曾闵秀的手里?”裴青将人放在床榻上,从净室里倒了温水过来给她擦洗。傅百善面红耳赤的夺过湿巾,躲在帐幔里自己捣饬。
裴青也不以为忤,坐在床沿继续道:“细细算来,约有五艘番邦的商船落入曾闵秀的手里,我们收到的线报说确有此事,有几十个白人被关在山洞中,还派有重兵把守。我猜测,她之所以在手里羁押这么多的人质,一方面是为了索要钱财,另一方面怕是为了增加与朝庭谈判的筹码!”
傅百善凝眉点头,“曾闵秀虽是一介女流,可极擅审时度势,兼之为人泼辣阴狠,这倒的确是她惯常的行事风格。行事激进的同时,还随时不忘给自己留有退路,这一点又跟当初的徐直有些相像。”
卧房里大红地绣了童子戏耍纹的被褥松软洁净,帐顶悬挂的银熏球散发着阵阵暖香,裴青点头应道:“要是让她悄无声息地坐大,以后倒的确又是个祸患。偏偏她心气极高运气不好,一切如火如荼的时候,赤屿岛上偏偏起了内讧!”
裴青说起这场内讧,自己也感到很好笑。
原来曾闵秀以徐直未亡人自居,常一副蓝布青衣的贞静打扮,身边也只有粗使婆子服侍。她容貌秀丽,平日里又是凛然不可侵犯的模样。殊不知,男人们的劣根性里最是喜好这样的。这就好象一块肥肉放在狼群的眼前,个个都虎视眈眈,却个个都不敢先下口,因为不知道一口咬下去后会不会崩坏牙齿。
这个诡异的平衡终于到了一个临界点,一个新入伙的海盗乌石二当众向曾闵秀示爱。说只要当了他的女人,他的手下帮众任其驱徒。不想这下子捅了马蜂窝,赤屿岛的三当家叶麻子首先跳了出来,说曾闵秀是赤屿岛的人。就是要改嫁也轮不到外人,所以即便是剩汤也不会让他啖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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