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青和女儿黑黝黝的大眼睛对望了一会儿,苦笑道:“这叫不叫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你娘跑了,谁来给爹和小妞妞布菜呢?算了,看在她这么高兴的份上,爹爹亲自服侍你。对了,这个是香糯米粥,应该还是可以尝尝的。”
小妞妞穿着一件玫瑰红的短褂子,坐在那里像藕粉团子一样趣致可爱。左看右看一番后,忽地抬起头来脆生生地叫了一声:“得得!”
裴青先前还没有听清,过来一会才反应过来,举着女儿大喜过望,“珍哥,妞妞刚才喊我爹爹呢!你听见没有啊,她喊我爹爹呢!”
偏厅里的荔枝脸面涨得通红,头摇得跟拨浪鼓一般,“不行,奴婢走了谁来照顾你和小妞妞。再有我是个什么出身,那人是个正经的官身,古来就讲究个门当户对,我们一点都不合适!”
傅百善简直比对自己的事还要热心,“你放心,你走了还有乌梅和杨桃她们,不会把我累着的。这么些年我就把你当你当做我的亲姐姐,就是指望你们一个个的找到好归宿。可巧那天我们去人家家里,可巧那老太太一眼就相中了你。卫慈云原先就是个砍柴打鱼的,有什么不般配?等亲事定下了,我就亲自给你发还良籍,亲自给你办嫁妆,保证你嫁得风风光光的!”
一旁的乌梅和杨桃一左一右地拉住荔枝叽叽喳喳地笑道:“这好女婿就跟街面上的头茬子鸡毛菜一样,错过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大人和乡君的眼光肯定是没错的,快些答应了吧,我们还等着吃喜糖呢!”
傅百善待这些小丫头向来宽厚,闻言像赶鸭子一样吆喝道:“行了,让我跟你们荔枝姐姐说几句贴心话。你们俩也好好地当差,等年岁到了我也一样亲自给你们选女婿!”
等人都走光了,傅百善才抓了荔枝的手道:“我知道你惦念我,也怕像顾嬷嬷一样所遇非人,可是好姐姐这世上有些事情要去做了才知道值不值得。我原先和裴大哥闹矛盾时,就希望离这人越远越好。可是迈开这条河翻过这座山,觉得没有咱们女人过不去的坎。试一试吧,也许那个人就是你等着的人!”
提及了性情和善却命运多舛的顾嬷嬷,荔枝的眼泪一下子就流了出来。良久才嘟囔道:“真是想我嫁个好的,不是嫌弃我一天到晚地唠叨你?”
傅百善看她哭得鼻涕眼泪一大把的模样,鼻子里也有些酸意,却故意昂着头道:“把你打发走了,就在也没人管我冬天吃冰夏天吃辣了。不过耳根子一下子清净许多,也不知道多久才习惯得过来。你嫁过去后一定要过得好好的,裴大哥说了,卫慈云要是敢对你半点不好,就在大营里狠狠地削他!”
荔枝便破涕为笑,“跟着你走了那么远的路看了那么多的西洋景,我的性子也野了,觉得这世上没什么事能为难我。好,我嫁,那个卫慈云日后若是敢我面前哼哼,用不着你和大人出面,我自个就能收拾了他!”
两人相视一眼哈哈大笑,就听见院子里传来裴青的大呼小叫,“珍哥,妞妞刚才喊我爹爹呢!”主仆二人眼里流露惊喜,忙起身迎了出去。
过了立秋,卫家那边就送来了茶定礼,请了一位热心的百户太太当了媒人,给荔枝插戴了金钗。两边的岁数都不小了,又都是庄户人家出身不讲那些虚礼,半个月后就吹吹打打地把荔枝迎进了门。傅百善包揽了全部的嫁妆不说,还特地淘换了一座小庄子给荔枝做陪嫁。
荔枝坐着花轿出门子的那天,宣平侯赵江源带着总管赵全正站在里平安胡同不远的小茶楼里看热闹。看着一抬抬整齐的嫁妆从眼前过去,赵江源忍不住一阵牙疼,“这哪里是嫁婢女,这明明是嫁女儿!也不知道他亲妹子出门子的时候,他会不会帮衬一二?”
赵全心想这位主子爷直到现如今还在做梦呢,听说这个婢女打小就服侍傅乡君,就是出海打强盗时都带在身边的,这样过命的感情能是一般的吗?再说府里的赵雪是秋氏所生,两边可说是血海深仇也不为过。大公子见了能给个笑脸就不错了,还指望他帮衬一二,真是叫人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才这样想,茶楼里的小二就寻了过来,举着一封信道:“哪位是赵全老爷,门外有位客人让小的吧这封信函给您送来!”
赵全有些莫名其妙,他们主仆二人就是不想引人注目连马车都没有乘坐,一路步行到了此地,就是想隔得远远地看看裴家这场嫁婢的热闹,应该没人晓得他们在此处。拆开信后,赵全一目十行看完,额上的汗水立时就掉下来了,颤声举着信纸道:“侯爷,只怕又遇着大事了!”
信上寥寥数语,写信之人说了一件小事。他无意间听大理寺卿白家的奴仆在外喝酒时念叨,他家公子八月要纳一侯门贵女为妾,到时候要让全京城的人都来看笑话。看那位贵女坐着花轿从侧门而入,看那位贵女被扒下大红嫁衣穿上粉衣给夫君磕头行大礼……
信的结尾好心提醒了一句,这位侯爷行事未免太过糊涂,白家是娶是纳都还没有搞清楚,就敢贸贸然把女儿送过去。女儿一旦进了人家的门,还不是任由被人拿捏?
赵江源看着那有几分熟悉又有几分陌生的字迹,气血直直地往上翻涌,哆嗦着手指感慨道:“这是七符的笔迹,他打小写这个儿字时喜欢在转折处停顿一下。他必定是听说了白家人意图对赵雪不利,这才悄悄写了这封信过来提醒与我。我方才还在怪责这孩子冷心冷性,没想到血脉终究还是浓于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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