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这么久以来,景仁宫里第一次传来确切的消息。崔莲房眼睛陡地一亮问道:“是不是……秦王那里又有了变数?”
皇帝统共就这么几个儿子,晋王派人围守臣子的家宅,明摆着早已被厌弃。齐王自小就身子弱,群臣从未将他放入视野之中。楚王的母妃出身寒微,他本人学识平庸。数来数去,唯有秦王允文允武可堪大用。可让人诟病的是那日宫变之时,刘首辅千不该万不该亲笔写下那道圣旨……
可就象头上悬着的一把刀,没有落来之前总会心存几分侥幸。崔莲房心中也不无恶意地想过,这位一惯精明的公爹干脆将所有的罪责揽下,然后自我了断岂不大家的颜面都好看。说不得秦王殿下还真有翻身的机会,只可惜皇帝派了两名太监负责公爹的起居,连自我了断都成了奢望。
红罗嬷嬷闻言赶紧摇头,“老夫人问了传话的太监,说是给好几家的女眷都下了帖子。也没提皇后千秋节什么正经的由头,就说宫里有一树极老的牡丹树突然开了花,怕是有上百朵,就想起来请各位诰命夫人进宫赏个景说说话。那位公公还说,惠妃娘娘有日子没瞧见文樱姑娘了,也叫进宫去看看!”
这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连崔莲房这等执掌中馈日久的当家主母都感到晕头转向摸不着头脑,她站在原地寻思了一会,终是不得其法。
晚间,崔文樱陪着刘府的老夫人夏氏用饭的时候,终于见到了刘府的当家人。不过半年未见,这位威盛赫赫的刘首辅已尽显老态,眼皮耷拉向下,稀疏的头顶松松地挽了一个发髻。他听着夏老夫人兴奋地不行的念叨,只是微微皱眉呵斥道:“皇家的饭可没有那么好吃呢!”
敞厅里气氛一下子就冷了下来,作为风口浪尖上的人家,真真是跌下来比常人跌得更狠更痛。
刘泰安作为人子一向是不管家中繁杂事的,这回却实在掩饰不住心中欢喜道:“父亲莫忧,兴许咱家真要遇到好事呢!前日有一位太常寺的杨大人忽然问我远哥的生辰八字,说他有一位外甥女将将长成。这位杨大人品阶不高学识却好,只是他是家中独子并无兄弟姐妹。”
他得意地望了一眼坐在末位的儿子,与荣共焉地笑道:“与我素来交好的一位大人悄悄与我说,宫里的杨嫔娘娘是这位杨大人的堂妹,他嘴里那位将将长成的外甥女只怕就是杨嫔娘娘膝下的顺仪公主。自从德仪公主嫁去北元之后,杨嫔娘娘生怕自己唯一的女儿也要和亲异族,正满世界寻佳婿呢!”
孙子刘知远是夏老夫人的心头肉,闻言一张老脸登时裂成九月菊花,“我就知道远哥生来就是大富大贵的命,要是尚了皇家的公主,不管上头是谁坐了那把至尊之位,咱们刘家就是响当当的驸马府。老爷,这件事可得好好谋划万不能黄了,这些日子委实让我怕了!”
刘肃一怔,抬眼就见结发妻子也是一脸老态龙钟,呵斥的话语就再也吐露不出来。心里快速地合计起皇帝的外家这个名头好,还是皇帝的亲家这个名头好?他忽地自嘲一笑,眼下这般境况还由得自己选吗?
无人看到话题的核心人物刘知远扒拉着碗里的冷饭,连头都未抬一个字也没有说。
崔文樱陪着姑母说了半天话,又清点好十日后进宫的首饰和衣裳,服侍姑母歇息了,这才慢悠悠地扶着小丫头的手回自己的涟漪阁。四月的天不冷不热,池子里新栽的莲藕已经生出碧绿的荷叶,飘飘摇摇地在风中晃荡,让人见了就感到静谧。
转过一道壶形月亮门,崔文樱打发小丫头下去后,良久才踟蹰道:“你到底要躲多久,我不说话你是不是准备躲一辈子?”
桂树下的人慢慢站了出来,正是刘府里上下众人寄予厚望的刘知远。他苍白着脸色道:“表姐如何知道我在这里?想来往日我在这里行偷窥之事,表姐其实也是看在眼里的,却给我留了两分面子没有说破吧!”
崔文樱看着他越发清俊的面庞,如何说自己早就知道他的心思,却是装聋作哑拖延至今,直到这人即将要迎娶皇家公主呢?她扯了几片低垂的桂花叶,低低道:“知道如何,不知道如何。宫里的顺仪公主我也见过两回,知书达理秉性温和,堪为表弟的良配!”
刘知远猛地抬起头来,眼里是不容错认的炙热,他一字一顿道:“今日我索性把话挑明了,文樱表姐要是喜欢顺仪公主,我就排除万难也要将她娶进门。你若是不喜欢她,我就是落得一介白身也不会娶她!”
崔文樱的脸腾地就火辣起来,讷讷道:“我喜不喜欢跟你娶亲有什么干系?”
刘知远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上前一步道:“表姐八岁那年就进了我们家,我母亲待你跟亲生女儿没什么两样。我看着你一天比一天出落得好,对于那些可能会迎娶你的男子嫉妒得发狂。可是你身为彰德崔家的嫡长女,身上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我一直以为你会嫁入秦王~府,成为秦王殿下的正妃。可是阴差阳错之下,秦王殿下娶了别人,那么我是不是还有一丝机会?”
崔文樱有些慌乱地退了一步,茂密的桂花树叶子反弹在她的脸上,她顾不得揉上一下,“你是要迎娶公主的人,眼下刘家的前程全部都寄在你身上。更何况我是一个命硬的人,和我定亲的那人我只见过一面就不明不白的死了,外界的种种传言连我的亲祖母都不敢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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