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烨怔了怔,想起家乡的那个温婉女子:再过些日子,她也会嫁人了吧?只是新郎却不知会是谁?……
“越骑校尉看赵老大是横挑眉毛竖挑眼,恨不得日日都能找到碴把咱们罚一番。”缔素趁着易烨发呆,又拿过水囊喝了一口,“可是有件事我实在想不明白,他恨赵老大恨得咬牙切齿地,像是恨不得赵老大早点死才好,却又偏偏让赵老大当了旗手,不必冲锋陷阵,这又是为何?”
“因为他不想害赵老大。”
徐大铁憨憨接话,随即被缔素用手肘捅了一下,他挠了挠痒痒,没再说下去。
易烨想了一会:“难道他想留着赵老大的命,这样才能慢慢折磨他?”
缔素连连点头:“没错,肯定是这样!”
“我猜,”子青拿过水囊,自饮了口,叹气轻声道:“他是不愿那女人变成寡妇,他怕她伤心。”
闻言,众人一时静默无语。
风自长空呼啸而过,把云如撕棉扯絮一般拽着走。营中一隅,蒙唐在砺石上仔细打磨着箭镞,在鬓角不起眼处,一缕华发早生。
易烨在自己两匹马中挑了模样貌似最温顺的那匹出来,子青则挑了稍壮些的那匹马。赵钟汶带着他们到营外的野地上,寻了处稍偏僻的地方,欲教二人骑马。
稍远处,老兵们或在马背上骑射,或持戟、铩、矛操练拼杀。马蹄声、嘶鸣声、加上兵器的金石相击之声融汇成一条嘈杂的巨龙,自烟尘中喧嚣而出。易烨头一遭如此近地看到骑兵操练,还未上马,心便砰砰跳个不停,握缰的手也不由地有些颤抖。
“上去!”
赵钟汶托了他一把,将他扶上马背。
易烨战战兢兢地骑在马上,眼睛往下一溜,心跳得愈发厉害:“这么高……”旁边子青不知何时已经上了马,一手持缰,一手温柔地梳理着马鬃,弄得那马低眉顺眼地甚是乖巧。
易烨也学她模样,也伸手去梳理马鬃,不料他的马儿却不甚领情,烦躁地甩了甩头,又打了个响鼻,吓得易烨缩回手,再不敢随便碰它。
赵钟汶也上了马,笑道:“不用怕,你只要抓好缰绳就行,咱们先走走,你用腿轻轻夹一下它肚子。”
易烨依言夹了下马肚,马儿果然往前慢吞吞地溜达了几步,他坐稳身子,喜不自禁,道:“原来骑马这么容易。”
“只要你和马儿要好,就一点也不难。”赵钟汶笑道。
子青慢慢地跟在易烨旁边,也是策马慢行。
不远处有两匹马驰过来,正是缔素与徐大铁,缔素一手持缰,另一手持短铩;徐大铁则拿着长戟,瞧两人骑马的模样,已甚是熟练。
看易烨二人慢吞吞地,缔素笑嘻嘻地过来,问道:“你们是头一番骑马?”
虽然缔素年纪比自己小,易烨倒无半分赧意,点头羡慕道:“你骑得真好!”
“那当然,我们羌人自会走路就会骑马,这可不算什么。”缔素得意道,“不过骑马学起来快得很,不怕摔就行。”
“你们别来添乱!去去去,接着练去!”
赵钟汶挥手赶他们,生怕缔素小孩心性没轻没重,万一在易烨马屁股上捅一下,以目前的易烨可应付不来。
缔素哈哈一笑,纵马掉头离开。徐大铁朝他们咧嘴龇了龇白亮亮的牙,也紧跟着缔素跑开。
“别瞎闹,别顾着玩!”赵钟汶在后面喊了一嗓子叮嘱道。
缔素头也未回,仅举起短铩晃了晃,示意听见。
徐大铁有样学样,也高举起长戟,舞得杂耍一般。
易烨与子青见了都忍不住微笑,唯赵钟汶无奈叹口气,纵是满腹不放心也是无可奈何,道:“两个娃凑到一块去了!”
“缔素这么小,就得在军中日日操练,真是难为他了。”易烨仍是让马慢慢踱步,问道,“我听说缔素善寻水源,可是真的?”
赵钟汶笑着点头道:“是真的,他在羌骑营就出名得很,他只要用鼻子闻,就能找出水源所在,所以将军把他像块宝一样挑了过来。”
易烨啧啧赞叹。
这般奇人,子青也是闻所未闻,不由在心中暗自赞叹。
望着缔素徐大铁离去的方向,赵钟汶想起一事,提醒他们道:“对了,你们在缔素面前最好莫要提起李广李将军,更莫说李将军的好话,否则这娃发起疯来,铁子都拦不住。”
“这是为何?”易烨不解。
赵钟汶摇头叹道:“早些年羌人反叛,他父母也在其中,后来都被李将军给杀了。”
子青落在其后,听见这话,面色骤然有些发白,迟疑再三,仍是问道:“可是六年前的置水关外那次?”
赵钟汶转头惊诧地看着她:“你知道?”
子青微垂着双目,低哑含糊道:“我……听人说过。”
“唉……”赵钟汶并未起疑,复转回头朝易烨叹道,“一千多人已经降了,没想还是死路一条。”
他们身后,仿佛被沉重的铁槌重重击打,子青深垂着头,肩胛骨微微弓起,手紧紧地拽着缰绳,青筋隐见,指节苍白。
“杀降!?”易烨惊道。
赵钟汶低叹道:“听说是李广故意诱降,羌人中计,当真投降。李广不费一兵一卒,便将叛乱的羌人都杀了。”
“……”
易烨直愣了良久,难得地说不出话来,实在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