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番真是多亏了他。”
子青低首叹了口气,正看见雪粒子打在阿曼握缰的手上,遂弯腰自马鞍袋中取出霍去病所给的手衣,让他戴上。
“你的?”阿曼见手衣自己戴着正好,可显然对于子青来说太大了。
“将军给的,太大,我就没用,你拿去用吧。”
举起手来,端详了下手衣,阿曼嘻嘻一笑:“也好,我带着正好。”
他腾出一只手,揽她靠向自己怀中。子青方欲挣开,便听见他关怀道:“昨夜你没怎么睡,现下休息一会儿吧。”
“我不困。”子青坐直身子。
阿曼又将她揽回来,轻道:“那你别动,我想和你说说话。”
听出他语气似乎有些异样,子青怔了怔……
“日磾……我第一年到匈奴的时候就认得他。”想起以前的事情,阿曼的语气透着说不出的倦然之意,“我是楼兰王子,他是匈奴王子,却是天差地别。在我眼中,他自私、胆小、怕事。在我快被活活晒死的时候,他甚至连一口水都不敢给我喝,只因为他害怕挨骂。虽然他没有嘲笑、捉弄过我,可我还是恨他。”
脑中浮现出日磾的模样,子青静静地听阿曼说下去。
“直到今日,我都没有想到他竟然会这样来帮我……”阿曼停了一会,突然笑起来,子青的几缕发丝自他下颚拂过,有些许痒痒,“真怪,好像遇见你之后,很多事情都不一样了。”
子青微微一笑:“与我何干,他一直都想帮你,只是顾忌的事情较多而已。”
“以后见面……”阿曼本待想说下一次也许可以请日磾喝酒,忽得想到自己此时正与汉军同行,只怕是不易。
子青默然不语,下一次再见到日磾,多半是在战场之上,生死相搏之时。
到了那时,又该如何向他说一个谢字。
雪仍在下,玄马跑起来不仅快,且极稳。
子青一直在留意着周围有没有商旅行过的骆驼蹄印或是马蹄印,可惜昨夜雪太大,痕迹都被盖住,几乎寻不到任何有用的踪迹。
“这是往乌鞘岭的方向么?”从未来过此地,她身上又无地图,子青担心迷路。
阿曼“嗯”了一声,无所谓道:“应该是吧。”
“等等……”
子青喝住马匹,自马上跃下来,蹲在地上仔细查探,一无所获,颦眉望向阿曼:“这里不像有商旅经过,咱们大概走偏了,怎么办?”
阿曼耸耸肩,毫不在意笑道:“偏就偏了,咱们正好就不回去了,岂不是好!”
“怎能如此,”子青张望四周,试图想确定自己究竟在何处,忧虑道,“将军他们还在谷口等我们,得尽快赶回去才行。”
阿曼也翻身下马,自鞍袋中拿了面饼,掰一半下来,自己只半靠着树慢吞吞地嚼着,看着子青四下张望,也不着急,更不去帮忙。
“青儿……”他望着她的背影。
“嗯?”
子青没回头,仍在寻路。
阿曼缓缓道:“我知道有一处地方,有很美的湖水,湖边还有成千上万的鸟儿,飞起来就像云一样轻盈。你想去看么?”
“嗯。”
“那我们……”
阿曼话只说一半,子青骤然回头朝他打了个噤声的手势,同时蹲伏□子,目光戒备地盯着林中某处。
一声很轻微的树枝被折断的声响。
悄无声息地拔出弯刀,阿曼慢慢行至子青身畔,准备来者一露面,就掷出弯刀,务求一击即中。
他们身后,玄马摇头摆尾地原地踏了几下,竟把原本就系得松垮的缰绳甩开,热络地直往林中奔去。子青探身想去抓住他,连马尾都没捞到。
“回来!回来!……”她急道。
玄马压根不理会他们,鬃毛甩得飘扬起来,竟然长嘶一声,兴奋之意溢于言表。
它这声叫唤之后,一人自林中走出,马儿一头拱过去,在他怀中直蹭直蹭,亲热地不知该怎样才好。
“将军!”子青惊喜道。
阿曼立起身来,望了眼子青,笑容中带着些许怅然之意。
霍去病缓步走过来,表情看不出丝毫喜怒,只淡淡地打量了下他们俩,问道:“两个人才一匹马,是逃出来的?”
不得不欣赏这位汉朝将军的判断力,阿曼笑了,答道:“运气不错,总算是有惊无险。”
“可有受伤?”
问这话的时候,霍去病的目光在子青身上多停留了片刻,似在探查。
子青禀道:“没有,多亏休屠王子日磾相助,我们才能平安离开。”
“是孩子出事了?还是他?”霍去病瞥了眼阿曼。
子青一笑:“孩子没事,已经退了烧。阿曼差一点被来自单于那里的人认出,幸而日磾相助,让我们离开。”
霍去病点了下头,面色一沉,又问道:“既然逃了出来,你们不往乌鞘岭去,在这里磨蹭什么?”
闻言,阿曼不作声,只顾偏着头看雪,嘴角含了一丝笑意。
“我们迷路了。”子青如实道,“雪太大,找不着商旅的踪迹。”
霍去病为了找他们也绕了一大圈子,颇费周折,却不愿说出口,他们安然无事便好。看她神情,也知她没有撒谎,遂未再问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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