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青身手极好,自己是知道的,所以在他伤愈之后,要尽快地让他做一些恢复性的活动。瞧他笑得轻松,倒不像是撒谎,霍去病方未再追究。
鞠球仍在众人奔跑的脚下传递着,两方拼抢,踢得愈发激烈,连鞠城边的伯颜也坐不住,站起来大声呼喝……
子青踢了一阵子,渐渐也掌握了些蹴鞠时的技巧,如何铲球,飞挑,动作愈发熟练,亦愈发迅速。她动作狡兔般灵活,对方往往只见人影一晃,球便已鬼使神差般地滚到她的脚下,竟是连防范都来不及。
她的个性在鞠城中也成了优点。子青拿了球,尽管自己有能力带球突破,但她往往宁愿传给比自己位置更佳的队友,不独不霸;加上跑位准确,传球落点控制地精准,很快便受到同队的喜爱,特别是与霍去病配合起来,更是默契之至。
不知不觉间已踢了大半个时辰,子青所在队已连入几球。伯颜敲响了小铜钹,示意时辰已到,蹴鞠结束。
欢呼声顿时四起。
这样的欢呼喧嚣声,子青已往也曾听过,只是此刻身处其中,与已往的感受完全不同。同队的人皆击掌欢呼,接连几人跑过来,她也学着他们的模样,笑着高举双手,与他们击掌庆贺。
霍去病也正与旁人击掌,抬眼看着这个少年在不远处展颜畅笑,春柳绽芽一般清新动人,心中忍不住要想:若能想着法子,让他常常这么笑就好了。
待到最末,子青小跑至他面前,额头发梢上尚有大滴大滴的汗珠往下落。
“将军!”她举着双手,是来与他击掌的。
霍去病笑着看她,伸出手,却并不与她击掌,而是捧住了她的脑袋。
下一刻,他把自己的头凑过去,重重地,撞上她的额头。
在两个人额头相抵的那瞬,子青怔怔地圆睁着双目,她还是头一遭如此近地看着将军……
睫毛的阴影下,深邃的双目闪着亮光。
那是某种不可摧毁的坚韧光芒,带着它与生俱来的温暖。
——很久以前,她曾经在父亲眼中看到过。
松开手,霍去病看着似乎被撞糊涂的子青,大笑起来,揉揉她的头:“傻了?”
子青回过神来,额头处确是隐隐发疼,手抚上去,似乎还鼓了个包。
“你小子简直天生就是蹴鞠的材料!”霍去病笑道,“该带你去长安城才对!”刚说完,他几乎是立即便后悔了,想到这个少年变成供皇亲贵胄赏玩的宠物,他就觉得无法忍受。
“蹴鞠是挺有趣的。”没有留意霍去病神情变化,子青也未想太多,只遗憾道,“可惜以后不能再玩了。”
他不解问道:“这是为何?”
“越是觉得有趣好玩,越不能放任自己,否则就会玩物丧志。”子青呼出口气,怅然道。
霍去病不可思议地注视着她,愣了片刻,这才知道墨者对自我的要求竟是如此严苛,越是喜爱越要自我限制。
“你爹爹说的。”他挑眉。
“嗯。”
“以后别听你爹那套,听我的。”霍去病干脆利落道。
子青不满地颦眉盯着他。
“我是将军!你的将军!”
霍去病理所当然的补充道。
两人回到营中时,已是近黄昏之时,正好用饭的时候,营中飘着一股子饭菜的香味。子青乍然想起自己原本的来意,忙朝霍去病道:“现下我的伤已经痊愈,请将军吩咐下去,让庖厨不必再为我一人单做。”
霍去病随意点了下头,道:“行,自明日起,你也须开始随军操练,卯时到我帐前候命。”
“诺。”
牵着马往马厩走,行至一半,赵破奴匆匆迎上来,向霍去病简要地禀报些军务,目光却时不时地瞥向子青所牵的雪点雕。
子青避到一旁,抬眼看见不远处阿曼斜靠在旗礅上,正朝着自己笑。直看见子青瞧见自己了,他才起身行过来。
“额头怎么青了一块?撞哪了?”他首先留意到。
“……不小心撞的,撞、撞树上了。”
子青尴尬道,总不能说是将军撞的吧。
正听着赵破奴汇报军务的霍去病莫名其妙地微微一笑。
阿曼无奈笑了笑,目光瞥向她身旁的雪点雕,只打量了片刻,便情不自禁赞道:“真是匹好马!”
“嗯,跑起来像风,”子青对这匹马儿也极是喜爱,抚摸着它道,“而且好像通人性一样。”
“将军给你的?”阿曼故意问了句废话。
子青点点头。
看着雪点雕的赵破奴觉得肝有点疼。
阿曼伸手也去抚摸马儿,飞快地瞥了眼背对自己的霍去病,目中光芒闪烁……
“青儿,这马我也喜欢得很,你把它给我好不好?”他突然道。
霍去病的背影骤然僵硬。
子青只犹豫了片刻,便将缰绳交到阿曼手中,笑道:“好啊!”
现下,轮到霍去病觉得肝有些疼。
92第八章挑衅(二)
粗糙的缰绳在手心摩擦着,阿曼注视着她……他双瞳的色泽原就比中原人来得更浅,此刻在夕阳的余晖之中,便似块晶莹剔透的宝石,收敛天地灵泽,让人不禁目眩。
半晌,他才扯唇一笑,复把缰绳交还给子青,道:“逗你玩的!我怎么舍得夺你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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