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曼也望了一眼子青,迟疑片刻,并不想告诉霍去病关于子青的决定,只笑道:“既是出征,现下连匈奴人影子都未见着就走未免太可惜了,我怎么也得等到赢了匈奴人再走不迟。”
霍去病自是不信他的话,心中只道他是舍不得子青,低首笑了笑道:“那也由得你。只是你须得把他们打发干净,下次再被哨探发觉,可别怪我……”他用手在脖子轻轻一划。
“我明白,我会让他们立即回楼兰去。”阿曼用脚轻踢几下地上跪着的楼兰人,微恼道,“还不快谢过霍将军。”
以老者为首,众人皆齐声称谢。
霍去病似笑非笑道:“我倒不用他们来谢,你记着欠我份人情就行。” 说罢,他招手让人来给他们松绑。
阿曼用楼兰语低低吩咐了老者一番,其间老者若有所思地抬头望向子青方向,随即连连点头,率众人离开。
看在眼中,霍去病隐隐察觉到子青与此事也有关系,待再往深处去想,心中骤然不适起来。
沙漠中的夜色极美,苍茫穹庐,布满璀璨的星子,触手可得一般。只是比起白日时,风由灼热变得冰冷,自身侧刮过,小细针般扎人。
子青行在最前头,时而仰头望向星空,通过观星来辨别方位。
已是午夜,马速渐渐缓下来,阿曼策马行到她身畔,笑问道:“困不困?”
“还好,午后睡了一个多时辰。”子青微微笑道,“上回出征是初春,冷得人发困,现下已是好多了。”
阿曼顿了一下,又道:“我已告诉霍将军,我将回楼兰去。”
“嗯。”子青微微颦眉,叹道,“我想等要走的时候再告诉他。”
“青儿……”阿曼料到子青的想法,“你可曾想过,若告诉了霍将军,也许你就走不成了。”
“他对我算有知遇之恩,我不能不辞而别。”
“将军对你颇为看重,怎会肯放你走。”
她心中歉疚,道:“我走便已是对不住他,若再不辞而别,岂非罪上加罪。”
“若将军不允,将你捆起来,不许你走,怎么办?”阿曼半是顽笑问道。
默然良久,子青仍是道:“不会,将军他……会明白我的。”
“你就那么相信他?”
子青未再说话,仅重重地点了下头。
三日不到,汉军如狂风一般掠过了沙漠,在居延泽稍作休整,再沿着羌谷水往下,直至祁连山脚下。
夜空中,乌云翻滚,风一阵又一阵地刮过,眼看一场大雨将至,浑邪王部落的匈奴人大多皆在帐中歇息,只有少数人出来照料牛羊,又或将帐篷系得更牢些。沉沉黑夜中,无人察觉到,一支汉军竟会越过整个大漠,兜了如此大的一个圈绕到此处,正静静地潜伏地背山阴处,等待着他们年轻将军的号令。
电光闪过,照得霍去病一身玄甲锃亮,手中的剑,冰寒如雪。
终是回来了!
他仿佛又回到了皋兰山的那一夜。
那夜之后,他甚至不敢抬头去看月亮,总觉得那轮月亮流淌着血腥气,看了会让人喘不过气来。
而今夜,无星无月。
闪电将夜空四分五裂地劈开,雨从裂缝之中倾斜而下,仿佛积蓄已久。
106第十章二战河西(七)
嗖嗖嗖,几千支利箭在同一瞬间划开雨幕,直奔向浑邪王部落,穿透帐篷,惨叫声此起彼伏……
很快便有匈奴人操着刀戈冲出帐来。
而等待他们的是第二轮弓弩。
闪电劈过,瞬间的煞白中,他们仅仅能看清自雨幕中穿透而来的锐利箭矢。
一朵朵殷红的花在他们身上残忍地绽开,被雨水冲刷之后,在地上蜿蜒成殷红的溪河。
有人当即毙命,有人还在挣扎,帐篷中接着冲出更多的人!
第三轮弓弩激射而出……
子青骑在马上,低垂着头,雨水沿着发际淌下,顺着脖颈,浸透全身。她分不清自身体深处涌出的冰冷寒意,是因为这雨水,还是因为前方的杀戮惨叫。
为了最大限度的减少汉军伤亡,将军显然采用了最占便宜的打法,他的做法自然是无可厚非。可她禁不住要去想,那些帐篷内中住着多少手无寸铁、根本无法对抗汉军的老幼妇孺。利矢不会去分辨,但生命却无可挽回。
直至第五轮弓弩射尽,方听见战鼓齐鸣。
血在众人胸腔中涌动。
马蹄将雨夜踏成碎片。
刀戟激飞雨点,挟带着凛冽寒意,朝着匈奴人挥斩而下!
尽管汉军仅有两万,而匈奴人数倍于己,但在猛烈且令人防不胜防的奇袭之下,浑邪王部被打击得溃不成军,全然无法做出有效的抵抗。
雨夜中,汉军追击着四下溃逃的匈奴人,胜负已无悬念。
因为地形不够熟悉,霍去病随即下令汉军不可追击太远,堪堪掉转马头之际,一道闪电划过,稍远处一个正往山中追去的身影落入眼中,他直觉地认出。
子青!怎得这般不知深浅!
霍去病心中暗恼,担忧着她的安危,来不及想太多,策马往她所在方向追了上去。跟在他身旁的侍卫不明究里,连忙也跟上去。
穷寇莫追的道理子青并非不明白,也听到不可追击的胡笳声,只是前方阿曼却不知何故,也许他是听不懂汉军的胡笳声,故而穷追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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