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弓箭手准备——!”
绞索转盘咯吱咯吱狂转,轰然放下的城门在地上溅出巨大烟尘,数千驳马甩出额上长达数丈的锋锐长角,怒吼着冲出城门,一跃而至焦土遍野的战场!
双方军队排山倒海般撞向对方,交界处犹如撞出一个旋转着切割血肉的风眼,伯容屿化身驳马,仰天怒啸一声,底下数千披挂银甲的驳军也随之怒吼,霎时间,仿若在战场上炸响了一个千万叠重合的巨雷,将打头冲锋的神人士兵生生以音波掀飞出数十米!
苏雪禅全身汗毛竖起,在这无匹的锐利杀意和不畏死之心前生出了近乎于钦佩的敬意,而场下神人阵脚一乱,登时就被几千驳马以长角挑得开膛破肚,血肉横飞,撕开一道豁口!
纹华目瞪口呆,正要气急败坏地拍桌怒骂,就听身边彦昭冷静道:“弓箭手出击。”
厌火国统领急忙大吼:“弓箭手出击——!”
流火箭矢如雨纷纷而下!
彦昭继续道:“攻城槌,直接碾过去。”
“攻城槌出击——!”
苏雪禅手按流照君,紧张地看着底下战局。
两边都开始用远程攻势,只是神人那边有投石机和流火罐,不断有驳马被巨石火焰砸中烧伤,然后被蜂拥而上的神人以乱枪捅死……驳军近乎是以命不停地填进战场,硬是用尸体垒出一道血肉城墙来!
驳军虽然强势,但奈何双方数量差距太大,唯有越战越少,可神人大军阵后却依然是黑压压一片,简直如同一望无际的,令人绝望的阴暗血云,沉甸甸地压在中曲城所有妖族的心头。
“投石机在神人阵后,”苏惜惜嘴唇颤抖,“我去搬山!”
苏雪禅一把按住她,“等等!你用搬山毁坏了一次,神人难道会毫无防备地等着你毁第二次?”
苏纤纤道:“可是……!”
与此同时,火石亦不断向结界处砸来,可以看出来,结界的光晕已经在神人接连不断的攻势下黯淡了太多,也不知还能坚持多久。
“城主大人!”一个士兵跑上城头,“城内的民众已经安排疏散了,还有什么吩咐,请您示下!”
伯容屿只是不发一言,掉头就向城门口走去。
“等等,你要去哪!”苏雪禅拽住他,“还有办法,别去找死!”
“你们快走吧!”伯容屿终于怒吼出来,“城破人亡,这就是驳族的宿命了!”
苏纤纤一声尖叫:“等等!等等!神人后退了!”
苏雪禅和伯容屿都是一愣,急忙转身望去,只见战场上代表神人军队的黑色确实在缓缓后撤,如褪去的暗海潮水,仅留下了底端的折戟断刀和满地的鲜血残骸,驳军不知所措,却也不敢冒然追击过去,只有扯回死去同伴的尸体,等着顶上伯容屿的命令。
“这是……国师大人赐下的小玩意,应该能让你们听清楚我说的话吧?”
战场上忽然传彻一个人的声音!
那个声音实在算不上好听,嘶哑刺耳,如粗糙沙砾摩擦在光滑的玻璃上,语气里也带着高高在上的傲慢,可它却响起在每个人的耳畔,亦令苏雪禅等人愣住了。
“我乃不死国王裔,三王子纹华,”那个声音继续道,“虽然你们这群自不量力的贱畜浪费了我的时间,让我十分恼火,但我还是决定,给你们一条生路。”
纹华的眼神中含着压抑不住的亢奋和喜悦,他身边的彦昭意兴阑珊地瞥了他一眼。
“——把我的姬妾原封不动地押还给我,我就饶你们不死,怎么样?”
中曲城内的民众军队皆是一片哗然。
苏纤纤和苏惜惜满脸茫然,苏雪禅却瞳孔骤缩,心头涌上不祥的预感。
很久之前,在瑶池宴上遇到的不死国大王子纹川,他是怎么说的?
——“其后可是两位青丘王女?舍弟自数年前得见一面,已经魂牵梦萦已久……”
他的胸口一阵狂跳,目眦欲裂地盯着远处遥遥一点,神人军队的后方,流照君在掌中啸出一声杀气满溢的剑吟。
纹华哈哈一笑:“青丘国中的两位公主!你们未来的主人,已经等候你们很久啦!”
伯容屿震惊地看向那两个面容一模一样的双生子。
“你们竟然是……!”
苏纤纤和苏惜惜的脑海中都是一片空白,被周遭猛然看过来的视线刺得心中恐慌不已,她们毕竟只是还未经历太多世事的少女,苏纤纤下意识惊惶道:“哥哥!”
苏惜惜手足无措地握住胸前狼牙,咬着嘴唇,惴惴看向苏雪禅。
他是青丘的大王子,性情温和敦厚,不喜与人争端,在几百年的时光中,他真正生气的次数,就连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第一次,是他外出游历,遇到惨遭神人杀戮的领胡族人。
第二次,是在瑶池宴上,遇到对家人出言不逊的不死国王裔纹川。
第三次,是遭受欺骗,遇到老谋深算的雨师,利用他来钳制青丘,算计黎渊。
第四次,就是现在。
为了家人,他必须挥刀,他必须出剑。
苏雪禅眼中燃烧蓬勃杀意,流照君锵然出鞘,一面映照日华,一面映照月华,集天地阴阳之气,汇日月轮转之力——
——漫天的阴云中忽然洒下了泼天的光。
那光照向遍野征人的尸骨,于是也染上了悲哀苍凉的血色;那光照向折断四射的刀甲乱箭,于是亦抹上了凛冽锋利的寒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