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北猎喃喃道:“没了龙胎,用后裔的血脉也是一样的。王上要是知晓我们一片拳拳之心,嘉奖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么会为了一点血脉怪罪我等?”
羽兰桑沉默片刻,道:“……但愿如此罢。”
傍晚时分,黎渊站在钟山顶上,疲惫地遥望远处大片如血颓艳的霞光,凤凰站在他身边,容光比霞色更艳。
“应龙,我明白你在想什么,”她道,“但是别犯傻……你知道现在千钧一发,你就立在悬崖边上,进则生,退则死,没有回圜的余地。”
黎渊的面色仿佛冰雪苍白,夕烧的火光映在他脸上,就像是浅薄的光照在冻结深渊的冰面,没有温暖,也没有生机。
“你还没找到凰吗?”良久,他轻声问道,“下一个涅槃快来了,若是还没有找到,你们就要错过一整个轮回了。”
凤凰的鬓边垂下一束金红的翎羽,她顿了一下,方道:“我……我寻遍了所有的羽族,只要她的凰血还在体内,还能鸣叫飞翔,我就一定可以感应到她……”
她摇摇头,这一刻,她不再是高傲无情的苍穹君主,她只是一个仓皇无措,为情痛苦的凡人而已:“她明明没有死,但我就是找不到她……”
凤凰乃是世间双生一体的百鸟之王,凤为雄,凰为雌,在千年一次的涅槃中,他们不停变幻着性别和容貌。有时他们同为男性,有时她们同为女性,有时他们则是芸芸众生中最普遍的异性夫妻。凤性情刚硬,心肠铁血,凰性情温和,柔软慈悲,他们于无数轮回里共同组成天地间的阴阳混沌,彼此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是除了比翼鸟外另一种纂刻在姻缘玉册上的神鸟。
但就在上一个千年,凰在逐鹿后的妖族大劫中身受重伤,还未等到涅槃就重伤消散在天地间,而凤则一直在苦苦寻找,不肯放过一丝一毫的线索。
她深吸一口气:“我知道你难做,然而你没得选,你先手失利于风伯雨师,导致现在洪荒灵脉断裂,要对抗蚩尤,无疑要更加艰难。我会尽我所能地帮助你,可有些事……就算你是应龙,也逃避不了。”
“先手失利?”黎渊的唇边微微扬起笑意的弧度,虽然他的眼神冷漠如昔,“无非是一半一半罢了,接下来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
晚风吹荡着他黑色的王袍,黎渊遥望远方,喃喃道:“你们大可放心,只要是他的愿望,只要是他所期盼的……无论我有多么不愿,我都会拼命为他实现——哪怕他想为这天下而死。”
“他爱我,他看着我的时候,眼睛里都是带着笑的,我……我现在再想,我那时是如何看他的,却想不起来了。他对所有人都是那样,又温柔,又坚韧,他心里是有爱的,我的心里,却全都是恨……和杀意。”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小得甚至像是无意义的呓语:“我没有资格阻拦他。我想保住他的命,因为我爱他,他想去赴死,因为他也爱我……我们彼|此相|爱,却阴差阳错地分开这么长的时间,皆是我的偏执造成的过错,我伤了他……是以哪怕我不甘至极,也只能在他面前低下头。”
凤凰叹了口气,道:“你当时就应该杀了风伯和雨师。”
“冥冥中……自有天意,”黎渊按住腰间的昆吾雀,眼中闪着恍惚的,痛苦的波光,“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
他这边记挂惦念着苏雪禅,然而就在千里之外,舍脂等人也遇到了一个大麻烦。
不为其他,这几日,苏雪禅的肚子就像是吸足了水的海绵,以惊人的速度膨胀起来,过去几个月都没有显怀的孕相,此刻却爆发得如此突如其来。舍脂已经不敢让他骑鹿了,她让苏雪禅平躺在树荫下,慌张地抱着他,替他擦去额头上不停溢出的汗珠,旁边的钦琛已经惊呆了,他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呆呆道:“我前两天就想问了,他……他究竟生了什么怪病?”
舍脂回头怒吼:“还不快点取水来!没见过怀孕的是不是?!”
钦琛大惊失色,他的嘴张了又张,在原地团团转了几圈,最后还是转身一头扎进林间,想必是去寻水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舍脂叫苦不迭,“怎么突然……前几天不是还好好的,这怎么就……!”
苏雪禅浑身是汗,乌黑的乱发黏在雪白面颊上,连呼吸都有些费力,他勉力道:“我没事……别、别担心……”
舍脂气得眼睛倒竖,嗓子都尖了:“这叫没事?你……你这人怎么这么不珍惜身体啊?!”
她用手贴着苏雪禅滚热的面颊,嘴里不停抢天呼地地乱骂,风伯雨师被她骂了个遍,又来抢白黎渊:“黎渊呢?他既然知道你的身体是这种情况,就该先来找你,而不是去逐鹿!真的我跟你讲,男人都是狗!”
苏雪禅哭笑不得,他喘息着道:“我……没有告诉他这件事……”
“你没说?”舍脂愣住了,“你……你为什么不说?”
“我还没说这件事,都要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能劝他不要拦我,若要让他再知道这个……”他摇摇头,“那就更不得了了……”
舍脂懊丧地重重叹气,正不知道说什么好时,钦琛也满身乱树叶子地从林间钻出来,手里捧着一个装满水的木碗,舍脂急忙将手巾浸湿了,拧干敷在他的额头上,“这洪荒究竟哪里好了,要让你这么舍命去救?!就算天塌下来也有个子高的顶着啊,你这又是何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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