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好封北猎,不许他踏出九黎一步。”蚩尤神情狞烈,手握出征的缰绳,“孤要去亲自会见帝鸿氏!”
待到封北猎感应到这边的动乱,抛下正在照料的牛羊匆匆赶来时,蚩尤的车驾已经伴随轰鸣雷声消逝在了天际,仅留下漫天硝烟般的残余火光。
“王上?!”他仓皇地睁大了眼睛,在看到战车背影的那一刹那,他竟然生出了浓厚的不妙预感,逼得他一口气哽在喉咙里,亦将一把嗓子挤得又尖又利,“他干什么去了?!”
大巫们沉沉盯着他,黑袍下的目光阴冷得无一丝温度,微风股股涤荡,把他们流水般郁郁的衣袍吹得蜿蜒流连,仿佛那其下掩的的不是人身,而是一条条立起身体,微微摇晃的巨蟒。
封北猎在这样的眼神中感到了刺骨的凉意,他定了定心神,又开口道:“王上他……他究竟去做什么了?”
“……王上去面见帝鸿氏了。”少顷,才有一个巫者缓缓开口道。
封北猎却从他们的回答中直觉感到了敌意和不祥的隐喻。
他咽了咽喉咙,声音中带着一点微不可闻的轻颤:“我要去找他。”
然而他话音刚落,团团十二数的大巫便齐齐垂下袖子,当中显出霹雳闪耀的电光。
封北猎不可置信地缩紧了眼瞳,另一个巫者已经厉声道:“王上临行有令,不许你踏出九黎一步!”
封北猎已经被心头的预感搅得情烦意乱,恨不得立即就到蚩尤身边,眼下看九黎十二巫还敢阻拦在他身前,登时将回到九黎来显露出的温文清弱尽化作了孤戾血煞的杀意,他面上浮起狰狞的青痕,眼瞳里亦燃起了两蓬绿幽灼烫的火光,他发狠吼道:“滚开!别拦我!”
“——孽子尔敢!”
两股巨力的撞击轰动大地!
电光如龙,风声万厉,蚩尤将兵主的武技与能力倾囊相授,在他的悉心教导下,封北猎早就不是昔日那个手无缚鸡之力,只能任人宰割的封七了,加之天生神力,一时竟然能与九黎十二巫打得不相上下,难解难分。大巫鬼火般的异色眼瞳中蓦然闪过忌惮的光芒,封北猎大喊道:“我现在能感觉到他有危险,你们究竟明不明白!”
为首大巫沉声道:“就算王上有危险,他身边还带着族中三百铁卫,区区一个稚子,你又能起到什么作用?”
封北猎的胸膛剧烈起伏,他咬紧牙关,长啸一声,就要强行破出十二巫的封锁,然而情急之下,他的动作终究还是出现了破绽,被其中一巫扬臂打落尘埃,三巫齐出锁链,四巫召出咒术环绕的牢笼,剩下四巫拍掌于他周身大穴,将他如断线纸鸢般一下击飞,重重砸进那半透明的囚牢。
封北猎的脊背隆然撞在那恍若无物,却比钢铁青铜还要坚硬的笼壁上,登时“哇”地一声泼出一口血来,复又素面朝下,颓然摔落到牢笼中央,身躯上扭动着哗然作响的锁链,牢牢将他禁锢在这方寸之地。
“放我……放我出去!”封北猎再次咳出一嘴的血沫,断断续续地大喊着,“我要去找蚩尤!”
十二巫凌空而立,望着他的神情也是齐刷刷得冷漠鄙夷,其中一个寒声道:“王上优待你,重视你,那是王上宽厚仁明,胸怀百姓。但你身为一个身份不明,在外流浪了十余年的奴隶,又有什么资格直呼王上的姓名,与王上同寝同食?!”
封北猎张口欲喊,可望着大巫们鄙薄的眼神,他却仿佛舌头打结,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只能伏在地上,攥着拳头大口喘气,与那坚不可摧的锁链暗自较劲。
苏雪禅在一旁看得亦是紧张无比,他有预感,这一日便是蚩尤转折的根本点,是九黎转折的根本点,也是洪荒转折的根本点!
夜幕沉沉,天空中无星无月,只有阴霾万里的浓云,深重压在苍穹之下,坤舆之上。封北猎与十二巫放出的锁链纠缠许久,再一次贲起全身的肌肉,狠命挣了一阵后,便遽然泄气,软倒在牢笼中央,那锁链也跟着哗哗发响,汗珠顺着他的喘息的幅度,自眉梢津津滴落,犹如扑簌而下的咸涩雨露,他抬眼看着远方的天际,神情晦暗难明。
他的嘴唇动了动,从中模糊地泄出一个字节的碎片,但就在此时,恍若雷霆怒殛,猝然劈在心头的剧痛令他一下弓起身体,撕心裂肺地大吼了一声!
闻声,苏雪禅立即猛地抬眼看去,只见封北猎于顷刻间已是面容扭曲,捂着胸口,在地上与半透明的锁链滚作一堆。他手指抽搐,浑身痉挛,勉力仰躺在地面上,颤抖着撕开了胸口的衣衫,埋在他肌肉间的红线在此时狞恶如蛭,伏在他苍白的肌肤上鼓鼓跳动,颜色亦不复鲜活闪亮,而是在霎时间变成了腐朽不堪的黑红。
这究竟是……!
“蚩尤……蚩尤!”封北猎断断续续地,发疯般地大叫,“你等着我!我去找你了……我去找你了!”
他再也不顾身上重重交缠的锁链,而是青袍鼓动,将身体化作飞散的风雾,硬是以抛弃一部分血肉为代价,生生把自己剥离了十二巫的囚禁!
封北猎满身是血,连深青的衣袍都被染成了血肉模糊的灰赤色。他疾速飙往蚩尤离去的方向,苏雪禅则如牵着线的风筝,在他身后不远不近地缀着。青年近乎疯狂地在天空咆哮着蚩尤的名字,按照体内红线朦胧的指引寻觅蚩尤的踪迹。但苏雪禅知道,这种单方面的红线并不像他和黎渊那般心意相通,费点力气便能找到彼此的踪迹,封北猎在这时只能依靠那一点恍惚的灵犀不住探寻,只比无头苍蝇好上那么一点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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