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天气炎热,苏雪禅尽管位列亚圣,也不愿将自己变成寒暑不侵、大道无情的仙人模样,他更习惯昔时烟火气十足的普通生活,而他的原身又是皮毛丰厚的狐族,因此极不适应夏天。所幸应龙宫常年悬浮海面,宫中又随处可见清凉彻骨的寒玉水晶,倒也不觉燥热,唯有暑天熊熊,心中的烦闷难以消解,这时候,黎渊便自发从体内逸散水阴之气,引得苏雪禅一个劲往他身上贴。
这一贴,就在榻上贴了一个夏天。
黎渊:“明年夏天,我领你去山内冷泉。褪了衣衫,在那泡上月余都不成问题……”
苏雪禅:“……不去。”
到了秋天,圆月凌空,金桂飘香。在这个时节,二人总要先回一趟青丘,然后就能回到应龙宫,抱着呦呦一块喝酒赏花,呦呦进殿睡下了,就改成黎渊抱着他喝酒赏花。
金秋谷黄,正是丰收时节,苏雪禅摇晃着杯中飘落的点点桂花,忽然有所感慨,靠在黎渊颈侧,低声道:“真是过得快……一眨眼的功夫,呦呦好像就长大了……”
黎渊道:“对于龙族而言,幼年到成年是一个很漫长的过程,她还有的熬呢。”
苏雪禅闻言,不由好奇道:“那你呢?你是怎么熬过来的?”
黎渊便低头看他,他的五官轮廓深邃,发尾如浪,不像个中原的龙神,反而更像某些来自神秘蛮荒之地的异族。苏雪禅摸着他被月光照耀出银白的长发,听他道:“很久很久以前——久到帝鸿氏还只是中原部落的一个首领,久到女娲还在大地上居住的时候,龙族有一片试炼之地,专为那些亟待成长的幼龙准备,名为龙冢。”
“那里是由死去龙族的尸骨堆积而成的。在龙冢里,我打了一千五百多场仗,杀了无数想要吃掉我的同族,以及在其中混水摸鱼,想要分一杯羹的仙魔妖兽。我在龙冢待了快五百年,才学会如何熟练使用我的能力,学会如何弥补自身的短板与缺憾。”
苏雪禅皱起眉头,担忧道:“呦呦也需要去那里吗?”
“不,”黎渊摇头,“世事变幻,龙冢也早就不复存在了,她另有属于自己的机缘。”
苏雪禅心知这种事情急也无用,索性顺其自然,此时,黎渊伸手摸到他的肚腹之上,低声问道:“那时候……疼吗?”
苏雪禅明白他指的是什么,他笑道:“就算疼,那也是过去很久的事情了,更何况,舍脂下刀很快,我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结束了。”
衣袍的摩挲声簌簌作响,黎渊起身,让苏雪禅坐在软垫上,自己则单膝磕地,以手掌小心地贴着苏雪禅的肚腹,声音低哑道:“对不起,让你吃了那么多苦。”
苏雪禅哑然失笑:“你为我受的苦也够多了,咱们一抵一,扯平了。”
“为你受的苦,都不叫苦,”黎渊一面说,一面隔着凉滑的锦衣,轻轻亲吻苏雪禅的肌肤,“叫心甘情愿。”
苏雪禅愣住了,他抚摸着黎渊的眉宇,弯下身体,与他接了一个缠绵悱恻的吻。
这一吻,便又在时梦时醒的海潮中吻去了一秋。
冬日就更不消说,苏雪禅最喜欢干的事情就是熄灭寝殿中的灯火,任由北风席卷万里苍原,将金玉雕就的宫室吹得犹如冰窖雪窟,他和黎渊则相拥在寒意不侵的流光锦衾里说着呢喃的悄悄话;或者就在室外点燃地火,一家三口衣着轻薄,暖融融地坐在冰莹剔透的曲水边上拥炉煮茶。四周雪花飞舞,他们身边却温暖如春。黎渊一块块凿了结冰的泉水,将其放进烧得通红的茶炉中,看苏雪禅用小扇一下下地缓缓扇风,把沆砀弥漫的热雾扑得朦朦胧胧,宛如云雾蒸腾的仙境。
呦呦道:“水滚啦,可以放茶团了!”
“小心烫着手。”苏雪禅固然知道呦呦体质强悍,还是忍不住多嘴一句,“这茶团是你姨姨送来的,先放一个,看喝不喝得惯?”
黎渊寡言,也不多话,只是坐在一旁,专注地望着苏雪禅。
察觉到他的目光,苏雪禅不禁一笑,又忽然想起来了什么,挪到他身边,说:“刚才凿了冰,手指头冷不冷?”
黎渊“唔”了一声,道:“还好。”
他的手很大,掌侧和手心还带着常年握刀的茧,但同时又手指修长,骨节分明。这双手能够劈断怒涛,崩摧山峦,此时被苏雪禅一握,却显得如此乖巧而无害。
苏雪禅摸得满是冰凉,便执了他的手,放在唇边呵了几口热气,刚要抬头说话,就正正对上黎渊凝视着他的温柔目光。
这一望,一个落雪扑朔的清冬也在他们的眼眸里翻卷而逝了。
至于春天这种万物复苏,万物耕耘的季节就更不必说,苏雪禅一闭眼是天亮,一睁眼是天黑,过得是昏昏沉沉今夕不知何夕,整个人好像都要跟黎渊长在一处一样,撕都撕不下来,待到终于能下榻走两步的功夫,早已是头晕眼花,腰酸背痛。
舍脂就是在这个时候找上门来的。
她的身份光看脸就能认证了,因此外殿的龙仆也不敢拦她,让她一路畅通无阻地进了应龙宫的核心范围。
“雪禅!”她放声喊道,“你在哪呢!”
她的修为不低,这一嗓子差点没喊穿应龙宫,苏雪禅正愁眉苦脸地坐在花园里喝茶,乍然听见这声,好悬没把茶水喷一桌子。
“……这里!”他勉强提了一口气,“你再喊大声点,让东荒海都知道你来了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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