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宸凌也没往外叫人,只在殿里取了件披风过来,也不多言,慢慢给他披到了身上。
很薄的一层布料,其实也挡不了多少寒,只是挡住了一身的狼狈。
身上就慢慢暖了起来。
白枫紧紧攥着一角,一时竟不知该不该谢恩。
慕宸凌又等了一会儿,好容易找了一个不容易让他误会的话题,这才闲聊似的开口:“一直还没问你……偏殿住得还习惯么?”
白枫没想到会问到这个话题上,明显地怔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抿了抿唇:“回主人,还……还好。”
慕宸凌轻笑:“只是还好?”
“不是,不是的,属下……”白枫本就心神紧绷着,一紧张更不知怎么回话才好了。他勉强让自己稳了下来,“属下住得很好……谢主人。”
白枫心下惴惴,一时也拿不准主人方才那句是不是有怪罪之意,只能不安地又补了一句:“谢主人厚爱,属下感激。”
慕宸凌摆了摆手:“不是听你说这的,放松些……朕是觉得,总让你这么待着也怪无趣的——你有没有什么喜欢的?朕让人给你备些。”
慕宸凌余光扫到了方才那个匣子,担心他再想偏了,又补充道:“书,兵刃?——不拘什么都可以。”
白枫连想都没想:“主人不必费心,属下职责所在,不敢分神。”
“……”慕宸凌只当没听见,顿了下继续道,“我看过你的记录,颇精药理……喜欢?”
药毒香一类影阁有所训,是不论喜不喜欢都要学精的那种训练,也不知这‘喜欢’是怎么确定的。
“影阁有三册《药卷》,你若喜欢,朕改日让人找了送来?”
慕宸凌含着笑不紧不慢地开口,满意地看着这小暗卫一脸藏不住的惊喜。
到底还是个孩子……慕宸凌失笑,摆摆手免了他后知后觉的谢恩。
白枫儿时多舛,喜好什么的是想都没想过。倒是后来进了影阁接触了些药方,竟不自觉地喜欢了起来。
只是暗卫要多方涉猎,却并不需要精通到极致,且后面还有数不清的训练和任务,白枫慢慢也就不做他想了。
竟不想峰回路转至此处,不仅舍了日复一日的厮杀磨炼,免了日日夜夜的繁杂规矩,去了时时刻刻的生死戒备,甚至听主人的意思,竟还能允自己随着心意研书制药,还能有此闲情逸致,能有一份自己的“喜欢”。
白枫一阵惶然,不知自己一个普通到卑贱的暗卫究竟是哪里入了主人的眼,竟能得此宽仁爱重。
算不上能人异士,也不必主人费心笼络。暗卫说来也不过是一件趁手的利刃,甚至,若是主人想让这柄利刃藏于枕席,锈于寝塌……自然,也无不可。
不过是十几载日夜勤练就此毁于一旦,不过是一柄洗净了身子却未洗净血气的利剑就此折进内室,不过是自此轻贱,想个玩物一般侍宠承欢……本就算不得人的,若这身子能让主人满意,倒也还算幸事了。
白枫原也是做好了准备的——这几日里主人待他实在太好了些,好到不仅旁人,就连他这样不解风月的暗卫都隐约觉出来,主人对自己,该是有些旁的心思的。
——其实也该是有的吧。白枫记得清楚,方才主人见了自己那样一副打扮,气息着实是乱了一瞬的。
想来,应是掺了几分情丨欲的。
白枫当时出奇地冷静。他在想,那几位大人说得对,主人对他的身子确实是有点喜欢的,就像是见了个新奇的玩物那样,还肯费点心思的喜欢。
白枫甚至还有点安心,甚至还盼着自己这不通情趣的身子能让主人稍稍满意些。
至少……至少,别让主人觉得那几日的心思太过不值就好。
但主人到底什么也没有做,什么都没有做。
白枫记得后来主人好像还说了些什么,但也只是在闲聊。只是他方才绷得太紧,骤然松懈下来倦意上涌,一时有些抵不住。
白枫小心地掩下,但慕宸凌一直关注着他,自然是注意到了。
慕宸凌并没有和他彻夜长谈再抵足而眠的想法——就算以前有,现在为了不让他多想,至少近期是没法提出来了。
早就过了平日里就寝的时辰,慕宸凌反倒没了睡意,还饶有兴致地执意送他回偏殿。
慕宸凌不欲让他再误会,只把人送到了门口,十足的君子做派。
只是白枫并没有理解他的意思,只以为慕宸凌兴之所至出来走走,见他要回去自然是要随身护卫。
慕宸凌失笑,没想到这人是真的一点儿都没明白,只得耐着性子同他道:“朕送你回来,你再跟着回去……今晚睡是不睡了?”
白枫无措地抠着门缝,不知道该怎么回话。
“行了行了,”慕宸凌不愿让他再多想,又觉得自己站在门口和人说话的场景莫名诡异,“回吧,早点歇着。”
白枫应了一声,自己慢慢走了进去,却又突然站住。
白枫这才明白过来,主人竟是……专门送自己回来的。
自己竟如此劳烦主人。
白枫自己怔愣了好一会儿,才想起了什么似的走到了窗边,向主殿那边张望。
慕宸凌早就走远了,那条路上了无人迹,只遗了一地清辉。
再往远处能看到主殿的一角,在月色下朦朦胧胧的。白枫原先也常在夜色下护卫,夜里的明澜殿不知见过多少次。可此刻再看,竟有些看不真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