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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瞿元嘉眼波一闪,终是没有开口。
    这时程勉忽然问:“元嘉……我和以前,差得远吗?”
    这一刻他的神色里又流露出不经意的惊惶之色,甚至有些怯怯的,明明问得毫不迟疑,视线却避开了。
    瞿元嘉没想到会有这么一问,略一沉默,说:“判若两人。”
    程勉似乎被这个答案惊了一下,声音更轻了:“这样啊……”
    他又问瞿元嘉:“你这么说。陛下虽然嘴上没说,好像也是这个意思。可你们怎么就知道我一定是程勉?说书的先生不是总说嘛,天底下就是有这样的奇事……两个人有着一样的容貌……元嘉,你们不是真的认错人了吧?”
    瞿元嘉缓缓摇头:“错不了。你只是暂不记事,不要胡思乱想。”
    程勉反而较真起来:“可是你也好久没见过我了吧?我之前死了几年?三年五年?十年八载?你怎么能知道一定……”
    瞿元嘉打断了他的话:“你我一起长大,我还能把你认错了?五郎,陛下与你说了什么?他不信你?”
    “没说什么。他也说我是程勉。”程勉摇头,还是心情说不出的沉重阴沉。
    瞿元嘉神色一动:“你不记得了。你陪他远赴连州,多年来朝夕相处,又对他有救命之恩,就算是我想念过甚、认错了儿时玩伴,陛下缜密深沉,又心细如发,他也断然不会错。”
    “我真的救过皇帝啊?”程勉的注意力迅速被瞿元嘉的这番话转移了。
    “嗯。”瞿元嘉似是不愿多提,很简短地点了点头。
    “我……我以为他是……”
    “是什么?”
    程勉不好意思地抓抓头,极小声地说:“瞎说的。因为我一家人都死了,我和他又有些交情,他见到我起死回生,高兴之下抬举我。”
    瞿元嘉眼中闪过一丝极深的痛苦,又勉强压抑住了:“五郎,你代他死过一次。你却一点也不记得了。”
    程勉倒是不为这个特别挂怀:“是就是吧。也不是什么人都有命为皇帝死一次的。而且……而且似乎也不是很痛,反正我不记得了。”
    说到这里,眼看着再走走就要回到坊内,程勉想起道别前皇帝说过的话,便对瞿元嘉说:“对了元嘉,陛下说,过去的事,只要我想不起来了,就问你。”
    瞿元嘉一凛:“问我?”
    “对。他是这么说的。”看着瞿元嘉神色忽然严肃,程勉愣了,“……怎么了?”
    瞿元嘉重重咽下一口气,苦笑说:“是了,也应当问我。这些年来程府发生了什么,除了我,恐怕再无第二人说给你听了。”
    “他还说,要是你不知道的,就让我去问冯童。”
    “那你想知道什么?”瞿元嘉对冯童不置可否,反问程勉。
    程勉猛地被问到,反而怔住了,他呆呆看着瞿元嘉,以前总觉得有千百个问题要问,可现在这一刻,反而一下子不知道从何问起了。
    谁是程勉?程勉做过什么?为什么明明自己没死,家人朋友都以为自己已经死了?可这些年来,程勉又在哪里?
    要是连这些都不知道,都要去问,那程勉真是程勉吗?
    程勉垂下眼,死死地盯着眼前的土地——京城的大街上铺的是上好的石板,两旁则是防尘的细沙,雪落在上面经久不化,又被差役们铲到两边,防止行人们滑倒。雪水混着沙土堆在街边,放眼都是灰茫茫的一片,同是落雪,落在京城大街上的和落在翠屏宫里的,怎么不是判若云泥?
    骑了这么一路的马,程勉终于感觉到有一丝刺骨的寒意,正顺着华服的缝隙,一寸寸地爬上皮肤。
    程勉紧了紧袍子,接着抬起眼,望向目光饱含关切之意的瞿元嘉,冲他笑了笑,问:“元嘉,你去过翠屏宫没有?”
    瞿元嘉被问得一顿:“……没有。”
    “特别漂亮,像神仙洞府。”程勉回想起在翠屏宫暂住的这一日一夜,想起皇帝,然后是冯童,接着莫名想到只有一面之缘的信王,“我在那里见到了信王殿下。他好像和我一样。”
    瞿元嘉大为不高兴地摇头:“怎么一样?一点也不一样。信王是天生神智不全,和你不是一回事。”
    程勉不禁感慨:“原来皇帝也会生出傻儿子来啊……”
    闻言,瞿元嘉先是左右一望,然后无奈地叹了口气:“五郎,这话即便是真的,也不能在大街上说。”
    程勉一惊,惊魂未定地抓抓头,满口答应了一番,也跟着四下张望,直到确信无人留意他们,又低声说:“生出来就这样啊?怪可怜的。”
    瞿元嘉轻轻一笑:“小殿下是陛下的幼弟,生来锦衣玉食、众星捧月般活着,他要是还被称作可怜,普天下其他天生痴呆的孩子怎么办?后天断手断脚、无父无母又怎么办?”
    程勉低下头,看着马蹄溅起的雪泥,过了片刻,还是轻声说:“都可怜。”
    瞿元嘉沉默了少许:“是可怜。但世上没有菩萨,救不了所有可怜人。”
    “哦,信王特别亲近冯童,明明别人都怕他得很。元嘉,冯童是很有权势么?”
    似乎是全没想过他会有此一问,瞿元嘉略一思索,飞快点点头,然后说:“是吧。”
    程勉又想起冯童趴在雪地里给信王当马骑的场面,不由得莞尔:“那他对信王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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