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听到和薇的名字,萧曜隐约意识到恐怕要牵扯到程勉,但没想到听席间人的言语,竟是因为程勉而迁怒于和薇。他飞快地望了望近前的冯童,后者也正满怀忧虑地看向自己,这副神情让萧曜反而拿定了主意,索性一言不发,只等看这些人对程勉的怨气到底因何而起,这件事又到底要闹到什么田地。
符郎君下定决心一定要找来和薇,加上众人起哄,符家的下人就真的去请人了。不多时传回消息来,说和姬正在程司马处,听闻殿下传召,不胜荣幸惶恐,但得回住处更衣上妆,取了琵琶再来,还请殿下与各位大人稍候,云云。
萧曜没想到这群人拿了自己的名头去压和薇,也没想到和薇真的和程勉在一块,心里当下就是一沉,但转念一想,自己和程勉的龃龉也不差这一桩,就算被算在自己头上,也只有认下了。
待和薇真的出现在堂上时,又过去了将近一个时辰——这时席上不要说客人,就连那一对来献舞的姐弟,也被灌得五六分醉,衣衫亦有些凌乱了。
和薇移步上堂时满头珠翠的在灯珠下熠熠生辉,通身簇新的碧罗裙,益发衬得肤白胜雪,之前那一对姐弟已经是容貌出众的璧人,可是与盛装的和薇一比,直可说高下立分。
堂中诸人见她真的盛装而来,竟都静了一静,屏气凝神地看着她徐徐走到主桌前,拜倒:“妾和氏,蒙陈王殿下及各位大人征召,特来奏乐伴舞,以助大人酒兴。”
她的声音洪亮而平静,神色亦看不出喜怒,拜完后垂下眼,抱着琵琶退到了一边。
旁人或许酒醉失态,神智不清,可是萧曜一听她的声音,已经有些后悔了。
而真的等她开始弹奏,萧曜就更后悔了。
萧曜听过她奏乐,要照他说,也就是中上的水准,但无论如何,不至于到这样不堪的地步——短短一支曲子不仅好几处不在调子上,还有错漏之处,显然是心不在焉所致。
在连州,谁人不知柘枝的曲调?哪怕再醉,只要不是聋子,也能听出和薇弹得着实太过离谱。
符君本来就因为和薇姗姗来迟觉得失了面子,如今一支乐曲弹成这样,他当下暴跳而起,不顾众人阻拦,冲到和薇面前,劈手打翻她的琵琶,喝道:“混帐娼妇!几次找你,你都推三阻四,如今在陈王面前,也故意出丑!你一个娼妓,还待程勉娶你不成!”
听到这里,萧曜也离座而起,先示意冯童拦住借酒发作符郎君,只问和薇:“程司马怎么放你来的?”
在一片死一样的寂静中,面无人色的和薇瑟瑟抬眼,一动不动地盯着萧曜,嘴角一弯,竟然笑起来:“……殿下传召,如何能不来?但来迟并非故意耽搁,是程大人病了,妾斗胆在他床前照顾……”
萧曜一怔,再次飞快地看向冯童,接着也不等冯童反应,沉下脸环视了一番堂内呆若木鸡的诸人,下一刻,人已经朝堂外走了。
他这时才知道,因为一时的好奇和私心,不仅羞辱了和薇,连程勉也一并连累了。一口气出了符府的大门,冯童也赶上了,萧曜又急又恼,声音不自觉就拔高了:“程勉几时病的?怎么也无人告诉我?”
冯童斟酌地开口:“恐怕有一旬了,之前元双想提,恐怕是忙忘了……”
萧曜想起十几日前元双似乎的确欲言又止,只是那时他急着出门,又听到是程勉的名字,立刻不耐烦地打断了。
他哑口无言地静了静,又心虚地一挥手:“……一路上看他活蹦乱跳、凶得很,怎么到了连州,倒成了纸糊的了……还有,他和那个胡姬如此要好,你们怎么也不提醒我……?”
说话间,只听门内又传来急切的脚步声,竟是和姬踉踉跄跄追了上来。一见萧曜还没上马,她连滚带爬地扑在他面前,哀求道:“殿下慈悲,求殿下免了贱妾服侍酒局,求殿下准许妾去照顾程大人。”
萧曜吓了一跳,片刻后才反应过来,指着她对冯童说:“你扶她起来,让她搭你的马,给她送回到程勉那里去。”
但冯童绝不可能抛下萧曜先行带和薇去程勉那里,到最后,只能与和薇共乘一骑,与萧曜一道回了府邸。
一见到闻讯而来的元双,本来脸上就不大挂得住的萧曜抢先开了口:“程勉病了?”
“……是病了。”元双没想到萧曜开口就问程勉,也愣了,“殿下怎么只一人?冯童呢?”
“我今晚去赴宴,什么也不知道,听他们拿程勉与那个和他要好的胡姬打趣,我听他们对程勉恶意极大,想看看究竟,就让他们将那个胡姬召来了。哪知道她原来是在给程勉侍病……程勉平时脾气那么大,处处恨不得与我别苗头,怎么心爱的女人,还能拱手相让……”
想起刚才那一场闹剧,以及自己平白惹上的怨恨,萧曜气不打一处来,本来就有些心虚,越发是想掩盖过去,结果越说越快,越说越急,直到发现元双一言不发地盯着自己,才猛地收住了话头。
元双反问萧曜:“那殿下要五郎如何处置呢?”
她的言语中罕见的没有一丝宽慰之意,萧曜被问住了,也静了下来,沉默地望着她。
这时,冯童匆匆赶来,愁眉苦脸地禀报:“殿下,我将和姬送到了五郎那里,只是五郎不见她。她也不肯走。”
“他是不是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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