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萧曜瞪大了眼,刚要开口,吴伯已经来应门了。门一开,颜延率先走了进去:“不是也不打紧,快进来说。”
在等裴翊回来的这段时间里,颜延一边敦促着萧曜认真烤火取暖,一边也没少打趣他:“……是不是我给子语的那封信坏了事?真司马知道你在易海逍遥,抓你回去公干?可惜他来得不巧,别说你,他自己也回不去了。”
萧曜看他们一个两个都猜到了自己的身份,不甘心之余,又难免有些丧气,撇嘴道:“我也不逍遥。”
颜延直笑:“你逍遥不逍遥另说,你在这里扮他,他肯定在正和扮你。他天天跑马放风,他却对着刘杞一个老胖狐狸,能好过么?我要是他,早撂下摊子不干了。硬是忍了这么久……我是真当你们不合,回信时才提了一句,要子语多照顾你。好了,真司马不干了。”
萧曜不甘愿地说:“他与费子语私交很好,要是早知道你会给他去信……”
说到这里他忽然觉得没意思透了,话锋一转,又说:“景彦早知道我不是程勉了。”
颜延一挑眉:“是么?”
“他没和你说?”萧曜知道二人少年时比邻而居,是多年的好友,原以为既然裴翊对自己身份有所怀疑,多半是会和颜延暗示一二的。
“他从来都是这样。就算十成把握,也难得开口。”颜延笑笑,又补充道,“虽然没什么事情能瞒过他,但他太能忍情,天大的事情,也能藏住。要我说,这实在是要不得的毛病。可能聪明人都是这样吧。”
说到这里,颜延见萧曜神色缓和一些,又给他加了点热茶。萧曜不渴,不过在雪地里待久了,眼睛有些酸痛。将茶盏捧在手心,他没头没脑地问:“你刚才说下雪了就回不去了,是真的没有一点办法了?”
“真的要走,没有什么走不了。你要回去?”
萧曜不置可否:“程勉已经来了,正和那边无人再替我遮掩。”
“你只要想是不是想留下来,至于要不要遮掩,怎样遮掩,本无需你想。正和那边要是真有非你定夺不可的事情,还会找不到你么?这两个月里,他们找过你一次没有?”
“…………”
颜延满不在乎地笑笑,又说:“我写信才过去几天,他是昨天到的?你问过他这两个月如何没有?要我说,程司马待你不薄。等他来了,你多敬他两盏酒,他好好歇息几天,气自然消了。那个小郎君眼睛那么漂亮,神情却凶巴巴的,可见过去两个月过得不好。”
“他本来脾气就大。”下意识地反驳完,萧曜见颜延挑眉,立刻又改口,“他会来么?”
“景彦肯定会邀他同来。你再坐一坐,听说阿彤病了,我去看看他。”
然而,颜延的预言落了空——裴翊是独自回来的。登堂时对上萧曜的视线,第一句话就是:“程司马告乏,先回去歇息了。他昨日天明离开正和,傍晚就到了易海。真是少年气盛,也太冒险了。幸好是昨天到了。”
颜延神情中流露出赞许之意:“一定是有一匹好马。改天我去会一会。”
对此结果萧曜也不觉得意外,内心甚至有一丝隐秘的逃出生天的解脱感感。他想了想,对裴翊说:“他骑术是很好的。”
程勉不来,接风无从谈起,不过一只羊还是吃了个干干净净。以往要是在裴翊家留饭,萧曜为免一再为宵禁破例,都是在他家留宿,第二天早上再走,但今晚酒足饭饱之后,萧曜不提留宿的事,很早就回去了。
回到住处后远远已经看到程勉住的一侧厢房漆黑一片,萧曜只当他已经睡了,特意挑了西侧的走廊回屋。刚到堂前,靴子尚没脱,东侧门声一响,只见程勉穿着一身灰色的袍子走了出来:“若是殿下还不乏,想借殿下一步说话。”
待两人再在正堂坐下,萧曜的酒早就醒了,觉得口渴,可冯童和元双都不在,也没人奉茶,他看了一会儿程勉,又把口渴给忘了。
灯下两个人的神情都有些陌生,然而程勉总是更镇定的那一个,说话也从来都是开门见山:“昨夜惹恼了殿下,我反思至今,觉得还是应当再见一次殿下。”
一听程勉又要旧事重提,萧曜顿时心如擂鼓,皱着眉别开眼:“你要说的,我都知道了。我不放在心上。不必再说了。”
“殿下无需如此言不由衷。”
萧曜先是一愣,继而有些恼火,一手捏成了拳头,用力按住膝头,就是不肯去看程勉,竭力平静地说:“那你要我怎么办?你自己也说,木已成舟。你放心,我从未对人提过。你要是咽不下这口气,觉得我侮辱了你,只要你提,我一定尽力偿还你。你要是想回京城,我就去恳求陛下,无论是秘书省还是哪里,都由你的心愿。”
这番话这几个月来反复在他心头缭绕,原也想过再见到程勉时,就都对他说了。真的见面之后,却是事与愿违。但更事与愿违的还是,他曾以为说完这些话,心中的郁结定会一扫而空。
他久久等不到程勉的回答,终于按捺不住,转过脸,强迫自己正视程勉,只等他赶快作答,好结束自己这一刻的狼狈。
然而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惊讶的脸——
“……我并非是来向殿下……”程勉顿了顿,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词,也微微皱起了眉,疑惑地说,“……是殿下先出言相邀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