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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完,他又对瞿元嘉一揖:“还请瞿大人少坐。”
    管家离开后,瞿元嘉也忍不住再辨认了一番门外的声响。他对叶氏的宅院称得上熟悉,只凭声音的远近,就能想象出叶舟和他的客人们此时所在的位置。正出神间,一行人已然由远极近,叶舟恰好开口道:“这十几日正是沅庆春色最好之时。你若无他事,我陪你去万络山踏青,在山中别庄小住几日,再返程也不迟。”
    声音固然不会认错,只是这样轻松、甚至听不出丝毫阴霾的语气,却是太久违了。
    直到脚步声又回到门口,瞿元嘉才从走神中惊醒,可惜还是慢了一步,还没回到座上,叶舟已然推门而入。见到勉强来得及退离窗边三五步的瞿元嘉,开门见山地问:“瞿大人怎么又来了?”
    语气中倒也无愤怒或是讥讽,就是之前与友人交谈时的愉悦再不见踪影。瞿元嘉何尝不知道自己正是叶舟情绪变化的始作俑者,先暗自沉下心,再开口回话:“我思前想后,还是想来见你。”
    他认真地打量了一番叶舟。距离二人在芦城道别又过去了两个月,叶舟的气色好了不少,眉宇间的愁苦愤恨不再分明,连原本尖锐的戒备神色都淡去了。
    察觉到瞿元嘉的目光一直徘徊不去,叶舟很客气地笑了笑,示意他就座:“我身体大有起色,有劳过问。王妃身体可好?”
    “都好。”
    “瞿大人既然来沅庆,就是我家的贵客。只是我等不知道瞿大人今日到,疏于准备,今夜如有怠慢之处,还望海涵。瞿大人此次来沅庆,准备住几日?如有叶氏能效劳之事,也请瞿大人明示。”
    他的言辞举止皆是南方世家子身上最常见的平静庄重,可瞿元嘉只觉得讥诮。但他还是等叶舟把话说完,才继续说:“我来没有公事,也没有再要烦劳你的。上一次到沅庆时,我的言行都不得体,和我的本意南辕北辙。我回去后寝食难安,觉得非再来一次不可。”
    叶舟皱皱眉,不大耐烦地说:“我以为此事早已经说明白了。”
    瞿元嘉握了握拳头:“你是早说明白了。我没有。”
    叶舟没有看他,反而望向了门窗所在的一侧:“你说吧。只是这一次,还请你务必说到无憾于己心。帝京和虹州相隔千余里,来回奔波耗时耗力,一来不值得,二来,你固然是心怀赤诚,可往来多了,就显得滑稽了。”
    这样直白、又不带丝毫怨气的言语让瞿元嘉又静了片刻。再开口时,声音甚至有一线不自觉的颤抖:“我之前说过,我对五郎的心思,是绝瞒不过你的。可是我对你的心思,却从来没有对你说清楚过。
    “当初我以为你是五郎,对你诉说了许多少年时的事。其实这些事里,没有一桩是五郎应当报偿我的。世上许多事本是一念而发,施者无心,反是受者执迷其中,无法解脱。我对五郎,虽不至于一无所知,但也是知之甚少。对你,何尝不是如此?正是因为我对他知之甚少,才看不出你们的不同,自以为所行种种是补恨,又深怀极大的私念,最终伤你至此。叶郎君,你认识我时,我便是瞿元嘉。即便有错认失忆在前,你本是我这几年来最亲密、信任之人,我却欺瞒辜负了你,还屡屡误导敷衍,现在想来,皆是我人品不堪,心志不定,你却不计前嫌,我远不如你。”
    叶舟缓缓转回脸,面无表情地注视着瞿元嘉。
    瞿元嘉想了想,继续说:“但我不如你的何止于此。我……我轻慢了你的心意。在你记得往事后,对你戒心之深,实属我小人心肠。我自记事起,常怀自轻之心,错待了许多人的好意,事后虽也有追悔,却从未弥补过,连真心话也不敢直言。我曾自以为武勇,如果……如果我不曾有幸与你相识,我或许一生也不知道自己竟是这样怯懦的人。”
    “……你不是怯懦。”听到这里,叶舟终于开口了,语气中却有很深的倦怠,“你我之间也谈不上嫌隙。”
    瞿元嘉沉默了下来,忽然,叶舟问:“你从芦城回京后,探望过程勉没有?他的身体可有好转?”
    这话委实太过突然。瞿元嘉抬起眼,点了点头。叶舟很短暂地一笑:“瞿元嘉,有这个千里往返的心力,你为什么不花在程五身上呢?”
    瞿元嘉惊诧地看着叶舟,后者盯着他,笑意更分明了:“你对他求而不得,终于想起这世上还有别人了,是不是?”
    沉默了片刻,瞿元嘉低声作答:“这话不对。对五郎,我不会……不能再去求了。”
    叶舟终于流露出一丝嘲讽,尚未置评,瞿元嘉叹了口气,又说:“心有所属的滋味,我原以为我再清楚不过。后来真的尝到了……才知道原来是如此。”
    叶舟一顿,很重地抿起了嘴。至此,瞿元嘉不知不觉中僵硬了许久的肩膀一松:“我不觉得两地往返费什么心力,只觉得要是早一点到沅庆就好了。”
    此言一出,诧异的人换作了叶舟,他眉头一动,难以置信似的看着瞿元嘉:“你怎么会不清楚?瞿元嘉,只要你想,为何不能一争?你连皇帝都不……”
    他蓦地卡住了,神情变得十分古怪。瞿元嘉抬眼望向叶舟,后者也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片刻后,讥讽之意再不掩饰:“难怪你提‘心有所属’。你求之不得的人,意中人却是你看不上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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