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棠微微一笑,道:多了个二字,张尚书便奇怪得很了吧?张陆正想不到他竟然会深夜造访,只得勉强笑道:二殿下从未驾临过寒舍,说不怪并非实情。定棠笑道:张尚书休要自谦了,此处若是寒舍,天下便无可安身立命处了。只难道是就要这样站着说话,连口待客的茶水孤都讨不到吗?张陆正这才缓过神来,忙道:二殿下请。宾主坐定无语,直待家人奉上茶来,定棠接过饮了一口,笑赞道:好茶。张陆正笑了两声,见他喝一口,叹一口,只是不发一言,心中更不解他所来何意。定棠的目光越过了茶盏,略略打量了他一眼,只见他脸上身上都透着不自在,这才放下茶盏,笑道:张尚书心中想必是在想,我来做什么,对不对?张陆正心思被他看破,尴尬一笑,道:臣不敢,二殿下说笑了。定棠道:孤冒昧造访,张尚书便是这么想,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尚书是个直快的人,孤也就不说弯话了,孤此来确有要事相求于尚书。张陆正见他话入正港,笑道:臣不敢当,二殿下有事尽管吩咐便是。定棠望他半晌,方笑道:听闻尚书有两位女公子,长女公子已适,小女公子年色少艾,及笄未久,尚且待字闺中。孤心慕已久,有意求为侧妃,敢问尚书意下如何?
张陆正想不到他会突出此言,一时间愣了,半晌方连连摆手道:二殿下,这如何使得臣是说,小女蒲柳贱质,又兼形貌寝陋,怎敢作配天潢贵胄臣,臣万不敢。
定棠见他语无伦次,知他心中已是怕极,这才笑道:怎么?尚书大人觉得本王做不得尚书的半子?张陆正缓过气来,叹息道:二殿下休要玩笑,臣万不敢当。定棠正色道:这并不是玩笑之语。孤确是诚心而来,尚书如一时难下决断,孤也不勉强,尚书可慢慢思想,毕竟也是令嫒的终身大事。张陆正苦笑一声道:谢二殿下-体恤。
定棠笑道:略过此事先不谈,既已登门上,孤顺带着再向尚书请教几件小事。张陆正迟疑道:二殿下请讲。定棠道:就是最近朝事,孤颇有些烦心。想必尚书心中却是再清楚不过了,孤在这里也就不多费口舌。今日武德侯已经给陛下上了奏疏,尚书亦知此事吧?见张陆正默而不语,又笑道:尚书但说一句知且不知,又打什么紧?尚书不语,那孤便当尚书已经知道了。张陆正见他无赖,只得道:是。定棠点头道:那尚书可知道他疏中所陈何意?张陆正道:将军的奏疏,是直呈天子的,连何相都未必看过,臣怎会得知?定棠笑道:那疏中是自请挂甲的。他劈头说了出来,室内只有两人,张陆正连装作没听到都不行,只得缄口默坐。
定棠看他一眼,笑道:那到此刻为止,普天下除了陛下,将军,本王,便只是尚书知道了。张陆正动了动口唇,却并没有说话,定棠看在眼里,笑道:尚书大概是想问,东朝知不知晓吧?张陆正心思又被点中,只得喃喃无言。定棠接着道:东朝知不知道,这个孤还真不清楚。但孤清楚的是,陛下的回复,他定然是不知的。尚书可知道陛下的意思吗?张陆正越听心越惊,只想脱身而逃,方周身不安,无话可对时,便听定棠道:陛下预备恩准了,明日的早朝旨意就会下来。张陆正闻言,不由从椅中跳起,惊道:什么?话一出口,方察觉自己失态。再看齐王时,便见他满面堆笑,望着自己。那张脸生得全然不似太子,却有几分便像今上龙颜,此刻看来,不由机灵灵打了个寒噤。
定棠默默看了他许久,方道:尚书看起来是真不知道啊,那倒是孤多嘴了。尚书既然知道了,想去告诉谁呢?东朝?还是武德侯?只是东朝尚书已经见不到了,傍晚时分,陛下便已下旨,叫东朝进了宫。尚书想见他也容易,明日早朝吧。武德侯呢,反正明天一早他也就知道的,不争这半夜吧?张陆正面如死灰,斗嗦半日方道:二殿下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定棠笑道:并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只是想提早告诉一声尚书明日朝会的事情。尚书入仕也有二十余年了吧?忠谨为国,老成谋身,是本朝的栋梁之材。李柏舟死了,中书令的位置本该是尚书的,尚书却没有坐上,本王也有些替你可惜啊。对了,还要再借尚书这双慧眼帮我勘勘时局,若是当着百官的面,陛下旨意下来了,顾将军会不会遵旨啊?张陆正只是结舌道:这个,臣也定棠笑道:尚书心里明白就好,不必说出口来。只是这一句却要答我,顾将军在功全名满时解甲归田,乃是美事佳话,他本有个马上潘安的别号,下马之后也好去做个垂纶长川,手挥五弦的闲云野鹤;只是他钓鱼弹琴去了,东朝那边,是相随啊还是不随啊?
张陆正再忍不住,勃然变色起身,以手指门道:王爷说的都是些不臣之论,臣不敢再听!恕臣无礼,就此送客,王爷请吧。定棠并不生气,笑道:方才还说尚书忠直,果然不假。只是还求尚书将孤的话听完,再逐客也不迟啊。尚书心中纲纪分明,孤就是无心说出两句僭越的话,尚书也只当是过耳秋风好了,何必要动怒呢?他如此嘴脸,张陆正只得无奈道:王爷也请体恤臣下,这种话,本就不是臣下该听该说的。定棠道:我正是体恤你,方才告诉你知道。尚书也是侍奉过两朝的人了,二十四岁入京,初为门下主事,区区一个从八品,一路走到今日,实在不容易啊。不过孤的意思并不在此,孤的意思是,尚书当时既然身处京城,那定然就会清楚中秋宴上为何天颜大怒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