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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定楷平淡一哂,道:我也是人。殿下,你难道忘了当年,自己到卢先生府上去哭诉时的心情?
    定权默然,良久方问道: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定楷道:殿下赠我的两副晋帖,我好好收在府上,就留给六哥儿吧,听说他的字是殿下亲自督导的,他日后定可修成正果。
    定权应道:好。如果有来世,你我还做兄弟的话,我会把我这手字,也好好教给你。
    定楷笑道:那我先谢过了。但是哥哥,如果真有来世,如果来世仍像今世这样不公,我还是要像今世这样斗争,这是我的无间,也是你的。
    他久不闻定权说话,闭目笑言:动手吧,这副样子,我也累了。
    定权站起身来,走近李指挥,吩咐道:圣意你是明白的,我对虐杀没有兴趣,请给他一个痛快。
    李氏略一迟疑,朝手下军士挥了挥手。
    沉重的刑杖重重落下,精准的击打在了罪人的脊柱上,是杏花花枝折断的声音。零落入尘埃的鲜血,那和旁观者同源的鲜血,星星点点,一样也是滋养这江山的泥土,为这江山增色的落花。
    这江山,为爱它之人永不枯竭的鲜血滋养得如此欣欣向荣,如此光彩焕发,如此美艳动人。
    太子入宫复旨已经是午后,陈谨早在康宁殿外守候,见了他讪笑了两声,无话寻话道:陛下就在殿内,殿下快请进。殿下,臣今早刚刚亲至太医院,请张院判和赵太医赴东宫,二者都是小方脉科国手,臣定权冷冷打断他道:替去。陈谨面色煞白难看,硬着头皮道:殿下,可是此二人定权止住脚步,一双清冷凤目的目光转移到他面上,一字一顿道:陈总管,本宫说要了换人,你是要抗旨吗?陈谨连声应道:臣万万不敢,臣谨遵殿下旨意。定权不再理会他,径自入殿。
    皇帝已经用过了午膳,看样子是正准备小憩,见到他只问道:事情了结了?定权跪地顿首道:臣有罪。皇帝道:他怎么样了?定权道:金吾卫的刑罚过于酷烈,他又羸弱了些,没能够挺过来。皇帝默然,半晌方道:朕知道了。给他定下的媳妇,叫张家自行另适吧,不要平白耽误了别人家女孩儿一世。定权叩首道:是。皇帝道:那个姓许的官员,两日后朝会,朕自然会有旨意。定权应道:是。皇帝叹了口气,又道:近来多事,阿元的病你不上报,你媳妇不敢越过你上报,朕也有些疏忽了。总这样拖着不是办法,靠你东宫的典药局看来也不成,朕让陈谨叫了太医院的张如璧他们过去,你也过去看看。定权答道:臣代臣子谢陛下恩典,他不过是着风有些发热,陛下亦不必忧心过度。
    皇帝点点头,挥手道:去吧,朕累了,想歇歇了。
    定权回自己的寝宫更过衣,再行出殿时,适逢定梁从太子妃阁中出来,不知是因皇孙事还是赵王事,对定权也不再如往日般嬉皮笑脸,毕恭毕敬向他行过礼,见他即刻要走,终于忍不住问道:殿下不去看看阿元吗,他刚刚睡着了。定权停住脚步,沉着脸道:我择定了吏部尚书朱缘做你的开蒙老师,你回去仔细准备,三日后出阁拜师,日后也不要总是往这里乱走。定梁不敢多言,只得低头答道:臣遵旨。
    定权径至后宫,依旧未令通报,信步进了顾孺人的阁子,去冬宫人多病,她阁中的两个病者经周循上报,定权亲允直接遣出宫后,也一直顾不上添补新人,此刻内内外外皆是一番寥落景象。
    阿宝并未在阁内,据称是心情抑郁,带了二三宫人到东宫后苑散心。定权亦不遣人催促,令所有宫人离开,只身在阁中静待她归来。穷极无聊时,不免背手来回走动,见她阁外悬挂的那幅观自在像似乎有些歪斜,一时又找不到叉杆,忍不住踏着椅子伸手想将它牵平。
    画轴不算沉重,但或者是手一滑,宝相落地。他自地上拾起了卷轴,拂了拂表背沾染的灰尘,神情忽然怔忡。
    待阿宝携宫人回还时,定权已经重新将宝相挂好如前,自然也没有向她提及这桩小事。他静待她行过礼,声色平静的通告:我来告诉你,他已经殁了。
    阿宝面色一白,继而淡淡一笑道:恭喜殿下得偿所愿。
    定权道:也恭喜你。
    阿宝微笑道:妾尚有何喜。
    定权道:我会替你找到你的兄弟的。
    阿宝垂首沉默片刻后,摇头道:谢殿下厚意但是不必了,他一个罪余之人,于王土上苟且偷生,在殿下手中也好,在他人手中也好,又能有什么分别?
    定权走近一步,伸过手,似乎是想握住她的手:这和我们开始说好的不一样,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无论他想做什么,都被她避开了,她乏力的笑笑道:你不会明白的。
    事到如今,他似乎也不想再明白什么,他看着她,正了脸色,点点头道:我不过是来知会你此事。你知道了,我这就走了。
    她亦不挽留,屈膝施礼:恭送太子殿下。
    没有按照礼法,没有按照惯例,这一次她没有再目视他离去的背影。她同时转过了身,朝着与他相背的方向,静默地走入那被窗外的春光遗弃的,庭院深深的一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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