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 雨自是知晓妫语为何动气。那湘州知州傅守谦说也真是,祥瑞要献什么时候不好献?偏偏选在现在这个当口。皇上正准备着要借民怨来给三王一记狠手,他倒先来个 天下呈平的喜贺。一边正举着杀伐之旗,一边却大唱天下安澜的对台戏,这不是和皇上对着干么?但祥瑞之于才亲政一个月的女皇来说,毕竟还是有用的。喜雨明 白,皇上也不过是一时气愤,静下心来,必定还是要见的,于是他捧着牒子仍跟在一侧。
果然在就要到安元殿时,妫语顿住了脚步,想了会儿,终于还是开口,叫他明日上朝时觐见吧。
遵旨。
妫语叹口气,抚了抚额,跨入安元殿,小秋忙上前服侍。才刚坐定喝了口茶,外报知云已经回来了。
参见皇上。
嗯,都妥当了?妫语状似不经意地问着。
回皇上的话,都妥当了。奴才也顺带查了今儿遇上的几个举子。
哦?妫语淡淡地眉宇一挑。
喝酒的那两人,一个叫庄怀,永州丰台人氏;一个叫张鉴明,夷州酆沙人氏。他稍顿,今日借座的那位姓木,名清嘉,乌州棋安人。少有才名,文章虽略逊覃思,然胸有千壑,名声直追覃思。只是其人较为内敛,不喜张扬,但也是个饱学之士。
嗯。妫语细细地听着。
其人当得一个稳字,却又不拘泥陈规,行事果毅。其祖木霖曾在天德年间任过户部仓部郎中,以清廉名盛一时。
办得好!妫语微笑,看你前日一直托长光在寻一方砚台,这次就把前岁上贡的永徽细砚赏了你了。你觉得可好?
奴才谢皇上赏赐。知云乐呵呵地起身。
你呀!叫喜雨把折子送过来吧。
是。
次日朝堂上,百官奏事以后,湘州知州傅守谦便奉诏觐见。他略带惶恐地步入大殿,端严肃穆的朝堂上,只远远地瞥见首座上一袭明黄衮服的女皇气度雍容地坐着,身后还站着双手举仪的仪仗侍。这架势,饶是他多年前已经见过一次,还是觉得胆寒。
不敢耽搁,他疾步上前,率一干官员,手捧一本表疏诚惶诚恐地入殿,三跪九叩之后,几人俱是伏在那里微颤,连头也不敢抬起。
妫语冷眼瞧着,一点也没有作为君主要宽慰他们远道而来的意思。她知道,他们此刻的样子多少也是探到了些口风了,必是使了好些银子吧?妫语冷淡地道,爱卿平身。
谢皇上。
爱卿远知湘州,多有劳苦,不知近日湘州民情可好?
谢皇上垂询。臣蒙皇上恩诏,克尽本分,湘州百姓沐天圣泽,安居乐业。今年又蒙上天有遇,风调雨顺,百姓心怀上德,风俗淳化......
好了,好了。妫语打断他,那大小案司可有详察?
回 皇上的话,卑职在任,详察案狱,治下县丞兢兢业业,绝无冤案。傅守谦暗自着急,本想藉由一番歌功颂德便引出祥瑞一事,但偏偏皇上就是不让他开口,这可如 何是好?看来昨晚右仆射项平项大人说的都是真的了,唉!这是撞上钉子了。如果皇上此后心存介蒂,那往后的日子怕是难过了。
好,如此就好。妫语看了眼傅守谦难看的脸色,暗叹一口气,这么僵着总也不妥。
傅守谦听说,心中暗喜,马上跟进,为君分忧,为民请命,是臣之本责。今在湘州境内,获神龟于湘水,得圣兽麒麟于斧毫山,此天意昭彰,我朝圣主之英德,上承明旨,下恤民意,武德平藩......
接下来便是一通歌功颂德,妫语微微皱眉。这种官样文章,实在是听得令人生厌,却偏偏少它不得。妫语耐着性子终于听他念到伏惟圣上明察,祥瑞并现于天下,下民偶得,献于帝阍。,不禁轻吁一口气。
妫 语接过由知云呈上的表,随意翻了翻,便朝知云点头示意。于是知云从袖中抽出一卷明黄帛文,展开,朗声诵道:朕以寡昧,承七圣之烈,荷万邦之重,涉道未 明,永思虔恭。所宝惟贤,以辅朕躬。至于嘉禾神芝,奇禽异兽,皆王化之虚美也。王者以天下为家,四海为囿,何必物在宫中,乃为己有。唯今往后,凡有祥瑞 者,但令申报有司,不必上闻,而奇禽异兽,亦宜停进。
这一番话等于将傅守谦列入不识事理之人,岳穹淡撇唇角,第一个跨出一步道,皇上英明。是应女皇之语,也是真心之语。
皇上英明。群臣自是跟进。
孙 预朝冷在当场的湘州官员瞅了眼,暗笑着朝上位的妫语望去。只见她明眸中神采晕漾,别有一股旖旎之态。孙预心下微宽,还好,这一次她的眼中没有那种深远的悲 哀与空茫,还好,这一次她的眼中是泛着笑意的。他知道这样子的她绝对不多见,她总有关这样与那样的重负,敛住的无奈,敛住的恨意,敛住的情韵,她的喜怒哀 乐太内敛,往往让他猜得心疼。才过十六的人哪,为什么总有这许多沉重的心思呢?
妫语眼神略扫,自是瞧见了孙预的直视,那双清韵幽幽的眼睛里闪着的光让她不禁想起那个吻。妫语面上微红,手不自禁地要向额际抚去,才抬一半,又觉不妥,朝孙预偷觑一眼,忙以袖掩口轻咳一记,权作无事。
殊不知这番情景早落入孙预的眼中,浓浓的笑意流泄在眼角,薄唇轻扬,透着一种自得与......开心,他非常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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