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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今日也着一袭大红斜襟绫罗袍,腰书锦云纹玉带,九岁的他五官和身型已颇具父皇的雏形,气宇亦生得隽雅。楚邝心里到底敬畏着这个大哥,不自禁有些生怯。
    楚邹借着楚祁的力道挣扎起来,手心破皮了,一道道咸涩发麻。他向后眯了楚邝一眼,见二哥目中带涩,便又转回头自顾自道:算了,反正又不痛。
    话音未落,人已风轻云淡地往隆福门那边跑去。
    宫墙十米,红巷深深,从这扇门穿过那条道,就像是在一个个方盒子里绕迷宫。他喜欢这样一个人在紫禁城里飞跑,初夏的凉风呼呼地chuī,像把他四岁小脑袋里装着的所有都chuī空了,人也要飞起来的感觉,下一秒就能看见传说中飞升的太上老君。
    册封典礼定于五月二十九,在前廷的奉天殿举行,这还是他头一次见到这样恢宏壮观的场面。他的母后孙香宁穿着一身殷红的大袖衣,衣上饰五彩霞帔,头戴龙凤珠翠冠,万众瞩目地站在奉天殿前的三层白玉阶之上。父皇楚昂身着明huáng洒绣龙袍,肩饰盘龙金纹,玉带皮靴,英姿卓尔地站在母后的身旁。
    那是个碧空万里的好天气,蔚蓝天空浮着几片洁白的云朵,云朵下群臣三叩九拜,一声声恭祝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千岁的高呼dàng彻云霄。
    他的母后看起来那样尊荣和美丽,笑容由自内心,和他天神一样伟岸的父皇多么般配。从此裕王妃要正式改称呼为孙皇后了。
    皇子公主们也盛装站在后侧的汉白玉阶台上,声音恭敬。
    楚邹仰着小脑袋,捕获父皇望过来的眼神,像是心有灵犀般,带着点你看,朕给你jiāo代完满了的戏谑。他的小嘴儿不自觉地抿起,对父皇先前不让吃荷叶ròu的怨念也就减少了几分。倒为自己最近存心叛逆的狂吃甜点儿的行为有些愧责。
    张侧妃依制被册封为贵妃,楚邺的姨娘殷侍妾和施侍妾分别被晋封为德妃与淑妃。张侧妃虽然也一样穿着盛装,面上笑盈盈,但她们是没有资格与母亲同站在最风光之上的。
    他不喜欢张侧妃,希望她永远都只是站在母后的身后,正如二皇子楚邝永远只能站在哥哥楚祁的背后一样。
    乾西二所里静悄悄的,人们都在前廷欢庆,最忙碌的要数御膳房和司礼监。他不喜欢矮矮的夹在里头热闹,这里倒难得的可以躲清净。
    垫脚退了门栓,掩上门进屋就往炕上爬。
    那个尿炕子的小麟子正在玩耍,蠕着小胖腿儿,嘴里咯咯咕咕的自话自说,一不小心口水就淌到了嘴边上。
    歪肩膀的老太监给她削了个木铃铛,一动就咕噜咕噜地闷响,不至于使屋子里太死寂,但低闷的声响也不易被外头所听见。太监们果然都是最狡猾的存在。
    她快满三个月了,小脸蛋白白嫩嫩的,看起来像个女孩儿一样漂亮。看见他来,安静了一瞬,顷刻又手舞足蹈地兴奋起来。好像他不是来这里躲清静,而是为了专程来陪她。
    他爬过去捏了捏她的小脸蛋,轻蔑地闷哼一声,便抓起碗碟子里的马蹄糕开吃。
    小麟子吐着粉嫩的小舌头看着他吃,他斜睇了她一眼,慢声慢气道:我母亲今儿起就是皇后了,六宫之上唯皇后独尊,过不久我皇兄也将会是东宫太子。本皇子他日必将权倾朝野,你最好现在起就学着取悦我,免得我一不高兴把你扔去给二哥使唤。他母亲只是个贵妃,可给不了你像桂盛那样的威风。
    呃呜~小麟子听不懂他的话,只是冲着他频繁吐舌头。
    楚邹知道她爱吃,小尿炕子,她知道记甜味儿呢。他就把马蹄糕凑过去给她舔,看她的樱桃小口儿里探出粉嫩的小舌头,整个人一下子变得安静下来。
    他先还是凑得很近,看她陶醉于其中,乌亮的眼睛里都是专注。然后再一点一点地把糕点移远,让她只能舔到自己的指背。她并不能察觉他的故意,只是更加孜孜不倦地舔尝,像小奶狗一样软绵绵的感觉,让他很痒很享受。
    嘁他得意地咧嘴笑起来,然后把糕点凑近嘴边,在她刚才舔过的位置上gān脆地咬了一大口。
    这死人的破院子里不敢烧煤炉,那老太监不晓得从御药房里弄了什么粉,每天早上过来给她在院子里晒一盆凉水,傍晚的时候水温暖了,就在夕阳的昏huáng光影下给她搓澡子。她的身上总带着一种淡淡的花糙香,他喜欢这样的味道。
    嘻。他忽而便从封后大典的恢宏厚重中解脱出来,又把她横在炕中央跳过来跳过去,等着小顺子来找自己。
    光yīn走到了傍晚,落日斜阳打照在乾西二所的镂花窗沿上,一半儿明,一半儿暗,跟着他枣红的袍摆飞来晃去。
    嘎~小麟子只是呆愕地瞪着眼睛看,忽而短小的指头揪住木铃铛,咕噜咕噜晃一晃。
    一开始跳的时候她还慌,哭得可惨烈,呜泱呜泱的。她越哭他就越发泄狠地跳。后来经历过几次断魂断肠,渐渐就木然了,像个逆来顺受的小媳妇,由着他在自己上头跳过来又飞过去。
    她不哭,他就不讨厌她,时而高兴了,还能掰下一小撮糕粉儿撒下去
    想吃吗?爷赏你。
    嘁嘁嘁少年笑得稚气而放纵,在这个无人管束的矮檐下,张扬着xingqíng中的另一个真实面。
    只把外头临时拐过来的陆安海吓得心肝胆儿颤,手上一只暖水壶都差点啵噔摔在地上。
    就说最近小东西脖子上怎么有红斑,千想万想也想不到竟是这小子在作祟。那糕点屑引来小蚂蚁爬,丫头皮肤幼嫩,能不长红点子才怪。
    里头楚邹忽而单脚跳,忽而立定跳,自个丫头张着小嘴儿在底下巴巴的等投喂。看这两个一唱一和的样子必是已经混得溜熟了,仔细一个磕头跌下来把丫头砸两半,陆安海气得险些都要冲进去掌楚邹两屁股。
    他还以为是老鼠显灵呐,还以为吃腻了糕点想换ròu,正准备给它换呢。小祖宗,到底是怎么顺藤摸瓜让你摸到这鬼都不住的破院里来。看你平时在乾清宫用膳闷不吭气的,也没和我老太监对过眼神儿啊。
    然而请神容易送神难,既然让小子尝到了甜头,在没找到更合适的藏身之所前,就不好明着赶他走。
    陆安海默不做声,只等到楚邹下次再来二所院加餐的时候,那盛糕点的碗碟子却亮底了。
    gāngān净净,纤尘不染,白得透光。
    楚邹兴冲冲跌进来,难免就有些不高兴。
    我的贡品呢?按制今天该是甜芋圆子搭两个坚果塔,欠了吃的我可不保护你。他攀上炕头,像尊太上老君似的盘腿坐在小麟子身边。
    呜呜呜~小麟子手上舞着木铃铛,已经对他的光临视若无睹。
    他默了良久,忽然yīn郁上涌:赶明儿告诉你太监爸爸,本殿下要吃荷叶ròu!
    还ròu呢,屁ròu。
    怄上劲儿了,第二天照样来。
    第三天又来。
    第四天还是不死心。
    但那白瓷溜光的碗底儿依然是空的。他为此特地蹭去父皇的乾清宫用了顿饭,那侍膳的老太监根本没病,搭着肩膀站得好好的呢。
    最后一次的时候,他连炕也不爬了,一袭靛蓝色垮腰袍子倚在炕沿,只是一言不发地看着小麟子玩耍。
    满三个月的小麟子已经会牙牙学舌了,呜呜呐呐的,自己玩得不亦乐乎。自从哭得断魂断肠也得不到楚邹理会之后,她已经学会了对他的存在自动过滤。此刻正认真地打量着自己雪藕一样的手指,像对满世界充满新奇。
    楚邹看着看着,心底里就都是愠懑。他挪过去,忽而捺下一口气,哼,照着她粉粉的小胖腿就拧了一把。
    他四岁的小手也是稚嫩的,那力气掐在小麟子的腿窝窝里,是具有放shexing的。小麟子一开始并未察觉,等感觉到的时候忽然间就是一瞬沉默,他顿时只觉呼吸紧张起来,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果然呜哇地一声,天底下就再没有人比她可怜地哭了起来。
    天呀要他的命了,从来没有过哭得这样大声。
    那樱桃小嘴儿漂亮得让他想咬一口,叫她从此再没法儿用哭来震慑他的心。
    楚邹错愕地看着这一幕,忽而就飞一样地跑出了屋子,门锁子都忘了上。
    第12章 『壹贰』初见玉柔
    那日紫禁城里的风是倒行的,从楚邹平窄的脊背推着向前跑。小麟子呜泱泱的哭声便在他的耳畔放大,像贴着风儿紧跟在他的身后追索,魇一样散不掉。他想起她方才被自己放在炕沿边,那炕沿磨得溜光发黑,倘若她哭着哭着腿儿一打滑
    哦,他又记起方才出来时未上的门闩。这会儿各宫里都在传膳,夜里换差事的太监也陆陆续续从顺贞门里进出,那哭声若是传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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