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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楚邺便按着母妃的意愿见了这个闻双儿。这个内阁大学士家自小备受宠爱的幼女,并无半分世家贵女的娇气,似乎从第一眼见到他起便喜欢了他。与母妃也特别投缘,并且十分的孝顺,时而自己做了女红或是糕点,便送进宫来叫母妃品评。母妃自从遇到了她,每日也是诸多的舒心。楚邺不忍薄母妃的意,这些日子便顺其自然地发展着。
    此刻看着雨中清岧的小麟子,耷拉着太监帽儿依旧是一副世qíng不通。他便有些怅然与空茫。楚邺眼目寂寥,轻声笑道:近日怎也不去找我,下雨了也不晓得带伞。
    叫双儿去后头与婢女共伞,把自己的一柄让出来与小麟子。闻双儿凝了眼跟前俊净的小太监,目中微有讶意,却也不多问,自去了婢女伞下。
    小麟子说不要,奴才有帽儿哩。手捧着脑袋,呼啦啦便跑进了雨中。她刚才说了过去找三爷、三爷不在呢,他听了就忘记了,三爷有了心上人,不好去打扰哩。
    楚邺的伞便滞在了红红高墙下。雨稀稀落落了几点,很快又停了。风chuī着小麟子光洁的小脸蛋,小麟子收拾起qíng绪,便往西二长街上去找她跑丢的小九爷。
    第96章 『玖伍』他撒谎了1
    雨后风清云淡,三所殿内悄静无人,楚鄎和锦秀蹲在空寂的台阶前,正在低声说着什么。
    自从楚邹把楚鄎叫去身边后,皇帝便将锦秀调回了景仁宫。张贵妃对她依旧是满面祥和的,但没把她留在身边。正好宫外别苑起火,年将五十的万禧要归宫,她就把她派去万禧身边伺候了。
    张贵妃原也是个厉害角色,太狠太毒的事儿她不gān,但这些整治人的小伎俩还是见刀刃于无形的。放去万禧身边多好,与锦秀的三品令人位分相当,还让她没机会再去皇帝跟前现眼儿。锦秀心里虽哑巴吃huáng连,到底没话说,面上还得叩头谢恩。
    最近万禧皇后没入宫,她都在慈宁宫连着的寿康宫里帮忙布置。虽不需要她这个大宫女亲自动手,但那没人住的宫殿灰尘满面扑来,亦使她脸上的光彩略显黯淡。
    琉璃筒瓦滴水下三两点叮咚响,四岁的楚鄎笔挺挺站着,目中都是愧欠与不忍。锦秀蹲在他跟前,眷恋地抚着他的小脸蛋:哪有什么对得起对不起,这些都是姑姑做奴婢的本分。但不知何日得苍天眷怜,安能再来服侍我的小九儿。
    忽听前方有踩水声,看到小麟子条长的身影儿往这边过来,便哀凉抿嘴道:姑姑刚才说的话可都记得了?鄎儿要照顾好自己与父皇,姑姑便是在这偏角的地儿受苦,心里亦是知足的。
    楚鄎点头应嗯,她摸摸他脑袋,便对小麟子笑笑站起来。
    细雨初停后凉快,风轻轻chuī着脸颊使人舒适,小麟子正把太监帽取下来,檀木簪子盘着乌软的发丝,那男生女相的模样儿好生醒目。
    锦秀现在几乎可以感受到这就是另一个朴玉儿,一个被净身了的男孩版朴玉儿。她猜着必定是当年那个不出气的孩子没死,倒叫他捡了一条残命在宫廷里活下。
    虽是对他无仇无怨的,然而就是不想再看见,顶好能驱他远远地离开自己视线。
    但眼下最要紧的却是万禧,当年因为急于邀功,见孩子落地便惶惶然去了万禧跟前。如今那老万禧要进宫,怎样才能从她毒辣的眼神下避过一条命,才是最应该考虑的
    出慈祥门往前走,正是午膳光景,回去的路上送膳太监弓背驼肩的往来穿行。小麟子问楚鄎:刚才她和九殿下说了什么?
    楚鄎有些神游,答非所问:父皇那样孤独,要怎样的宫女才能让四哥许可?
    万岁爷的宫女为什么要她太子爷许可呢,小麟子答不上来,她心里也乱乱的。两个人各怀心事地默默走着,她的衣裳上挂了水,此刻风一chuī便透心凉。想起楚邝说的太子爷在宫外藏了个丫头,她走着走着又忽然道:他心里装着的可多呢。
    楚鄎小手伸过来,她便牵住他,两个人跨过隆宗门,闷闷不乐地往东宫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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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邹把曹碧涵领回来的那天,小麟子正和楚鄎在坤宁宫里戏弄桂盛。
    四十多岁的桂盛依然爱穿橘红,喜欢自己陶醉在坤宁宫的方寸世界里踱着他的外八步。半夜下过一场雨,露台上gān净如洗,小麟子路过他身旁时给他的袍子溅了蜜,然后便和楚鄎躲在露台下,放了只大脚蜘蛛往他的袍子上爬。
    桂盛听得哪里苏苏痒痒,伸手去后头摸一摸,坤宁宫的上头顷刻便响起一声吊尖儿láng嚎娘老子舅舅他大姑妈,打哪儿来这丑东西!
    自打五岁那年小麟子放蜈蚣咬着了桂盛,肿了他的手指半个多月,如今桂盛看见这长脚玩意就膈应。他可能一个人闲闷太久了,逮着能说话的机会就不放过,骂起人来齿fèng里口水能喷三丈远,如果不是皇帝听不下去叫张福过来制止,他一骂能骂上个半天不带歇气。
    嘁嘁两个听了捂嘴偷笑。
    桂盛啪啦啪啦踱过去,看见露台下抵着二颗黑脑袋,他就不走了。小麟子只得站起来,脆生生喊一句:gān哥哥,是小九爷叫我这么gān的。
    对,是本皇子叫她这么gān的。楚鄎逮着尾音附和,有板有眼的。
    一声gān哥哥把桂盛叫得颧骨直耸搐,但对着楚鄎却没脾气,只得艰涩地挤出一缕讪笑:无碍无碍,小殿下玩得高兴就好,玩得高兴就好~转而剜向小麟子,目光恨不得把她一爪儿捻死。
    宋玉柔穿着月白色团领袍从景和门下跑进来,满脸都是幸灾乐祸。他近日喜欢把自己穿扮得飘逸脱俗,用他文绉绉的话说这叫谦谦君子兮,当温润如玉。下半年个子也窜了不少,眼看着要超过小麟子了。倨傲地昂着下巴:别怪我没告诉你,你太子爷领着个女人进宫了。
    女人?小麟子的世界里尚没有这个存在,他竟已用得那般顺口了。
    小麟子咯噔了一下,勉qiáng不信:胡说,我太子爷不喜欢女孩儿。
    宋玉柔见她这副惴惴神态,脸上更加得瑟了:不信你自个儿去瞧瞧,他把寿昌王府的侍女领回宫来了!
    小麟子便丢下楚鄎往东一长街上跑,风chuī着她的太监曳撒扑簌簌响,那黑靴子箭步如飞,一路上鬼催命似的停不下来。
    皇极门外驻着一辆黑篷马车,楚邹着一袭玄色袍服正站在车前。车帘子撩开下来一个十二少女,扎着双平髻,嵌两朵绢华,着柳huáng儿对襟褂子马面裙。她手上抱着个包袱,似乎对眼前的景象很觉生涩,阳光刺着她的眼睛,她抬起头露出一张清秀而单薄的脸。
    楚邹目中带笑,指引着她往皇极门内走:你父亲的事还需要耽搁些时日,我也不便总是出宫,你便先在我宫里住着。
    原来你是我大奕王朝太子殿下。她料想不到竟是遇了天下独一的贵人,羞赧应好,音调儿侬软。楚邹听了脸上有少年的骄傲。她爱慕睨他一眼,不自觉打量着满目尊贵的琉璃huáng瓦,鼻子眉毛眼神肤色都与宫廷里的女子不同。
    七月中旬的晌午日头渐盛,树杈上蝉鸣声聒噪,树叶影子打着人眼儿晃。小麟子和宋玉柔杵在绿荫下看,眼睛里便都是嫌弃,觉得他们的太子爷很没眼光。
    宋木柔讷讷地说:我早过说他恼你当差了,你还不信。
    小麟子觉得楚邹撒谎了。三皇子说过王府的造建许多都与宫里一样,只是格局小了些,huáng瓦片儿换成了绿瓦片儿,其余都差不离。王府里的奴婢也都懂规矩、见大世面,不会像这个女孩一样眼睛看哪儿都是鲜奇,她刚才还差点走在了主子的正门里。
    小麟子说:她长得一点也配不上我的太子爷!说着就呼啦啦地跟着跑进去。
    锡庆门外的空场上站着两个太监,戚世忠与内织造局的掌印李得贵。
    李得贵弓着腰,瞄着那门内停驻的黑篷马车,压低嗓子道:听说把江南织造府进京述职的两个官都抓了,看这面上静悄悄的,只怕太子爷真个还得往下挖那能挖吗?月俸就这么几个,家里上下老小都指着养活呢,戚公公就这么任他挖下去,大伙儿眼看都没活路了。
    戚世忠吊着太监yīn长的嗓子,一袭蟒绣披风在风中舞动:把抓的人弄死了,看他还往哪儿查?小太子初出茅庐还不知世道深浅,不撞点墙头不晓得事理。你是什么?伺候过三代皇帝的老人了,也不知帮他提点提点。
    李得贵听得一愣,好半天琢磨出味儿来:公公,那那两个官员可都是掌着外jiāo生意呢。眼瞅着中秋一过,西洋人要的订货单子就得出库,这当口弄死了人,今岁得搭进去多少银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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