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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是个做奴才的卑贱命,但在两个老的眼里却是从小看大的宝,晓得她遭了那个坏小子欺负,嘴上不说,心里头都疼着,那几天便总给她做好吃的。她也乖,做了就吃,胃口和吸收一直是很好的,不几天瘦下去的小脸又红润了起来。
    被陆安海劝过那番话之后,也自动自觉不再去楚邹的东宫晃dàng了。虽然每次路过的时候,看到锡庆门外两道长条椅,仍然会管不住瞅两眼;偶尔看到楚邹从门下经过,她的步子也会渐渐地放慢停下来。看那少年英姿修长,走路时目不斜视,一袭袍摆也像带着风,阳光洒落在他的身上是那样俊美,她的心口便会不自觉地搐一下,酸疼。
    但只要陆安海催一句:走着,呆看啥哩。她便会默默然地走开,没有再进去过。
    也不晓得哪个舌头长的把风声传出去,晓得她拿弹弓弹了女孩儿屁股。直殿监两个双胞胎看见她,便会奖励似的嬉皮笑:瞧,你最近学长进不少。过二年你可敢钻万岁爷淑女的被窝子了。
    小麟子也没去搭理,没去解释,更不再和他们凑堆子玩儿了。
    从前楚邹若欺负了小麟子,御膳房那几天的布菜一定叫他不太舒服。但这次陆安海没有。断了就断了吧,刁难他做甚么,还显得自个姑娘小气,本来也就对他没指望。
    陆安海便风轻云淡的,仿佛没当这回事儿。但也奇怪,听送膳的回来汇报说,太子爷的脸色反倒比被刁难了还不好看,从前刁难他也不见他这般横冷。那小子心思深,打小就让人揣不透,陆安海也懒得去细琢磨。
    只有宋玉柔,依旧时不时地跑来找小麟子汇报些敌qíng。穿一身或玉白、或青竹的对襟、团领袍,发束和田玉冠,自从三公主收了他的长毛垂耳朵兔后,他每次进宫都会特意地修饰一番穿着。
    在破院子门口探了探,但是不进去,只露出一道忽隐忽现的袍摆。小麟子在里头看见了,就会走出来,他便一厢qíng愿地告诉她一些楚邹每日的近况。
    比如今天是一句:他们方才又在下棋了,那丫头总对他笑,他脸上倒是有些僵了,大抵是昨儿夜里没睡好。
    又或是明天来一句:可别说是我告诉你,他昨儿给她送了两件衣裳,说是他嫂子从前穿小了的,准备十五之后带她去见皇帝。
    一边说一边做皱眉状,忧虑地凝着她,好像很替她着急的样子。其实渴望她回去,缺了她晃dàng的东宫,总觉得像哪里抽空了一块,他猜太子爷可能也这样,不然最近脸色怎么那么臭。
    小麟子才知道那些花的、粉的好衣裳不是太子爷给小碧伢买的,难怪有些不合身,但她不许自己听了心中有悸动。她想,她在出宫前应该刻意不要去惦记太子爷的消息。
    皇后娘娘在故去前对她说:你可听好了啊,如果将来你要出宫,那就永远不要喜欢你的太子爷。你太子爷是个重qíng的人,陪伴在他身边又走了的,他嘴上不说,心里总不忘惦记。
    若是将来一直留在宫里,那你就答应本宫,替我好好照顾他。只对他一个人好,不管他将来是好了还是坏了,都对他不离不弃。不要吃他的醋,也不要因他对你发火了而冷落他。
    小麟子想她是做不到的,她要是还服侍她的太子爷,那么就见不得太子爷再和别的女孩儿要好。她心思儿可狭隘了,她要是喜欢一个人,就只喜欢对他一个人好,也不许让他把好分出去。
    如此五六天,后来有一天宋玉柔对她说:太子爷中秋要去东苑骑马狩猎,到时会有很多世家贵族的千金同游。必是预备给他相看中意的妃子了,你可要同去?
    小麟子就告诉宋玉柔:我已经不当差了,我这就要走了。
    走?你要走去哪儿?宋玉柔睁大眼睛,显然很意外。
    小麟子抿了抿唇,脑袋里浮过东二长街上他明媚的娘亲,便也略骄傲地说:我得出宫找我娘去了,她急着叫我出宫哩。
    宋玉柔讶异:娘?你打哪儿冒出来的娘?
    小麟子因着他的讶异,越发自信地点点头:嗯,她长得可漂亮,她就在宫外头等我呐。说着就下了台阶,沿窄高的巷子往回走了。那台阶矮下去,将她条长的身板儿一晃,怎显得那般寞寥。
    宋玉柔俊气的脸上便难掩惆怅,贪恋而纠结地看着她的背影,连自己也形容不出那份奇怪的难割舍。
    便在她身后扬嗓子道:听着,你得记着回来看我,带你的娘来玩儿。我就住在安和里大街门面最耀的那座侯爷府,你报我的名儿门房就晓得了。
    还怕听不见,又重复了一遍地名。
    嗯,好~小麟子点头应他。那下人住的旮旯院子旧墙面红漆斑驳,她拐了个弯,影子便看不见。
    八月十五那天,皇帝楚昂带着各宫主位去了城外的东苑,东宫皇储随行。御膳房里的厨子也跟去了一大半,往年的中秋大伙儿忙得脚不沾地,今岁倒是难得的放轻松。
    午后天空蔚蓝,零星飘着几朵洁白的云,秋天的紫禁城总是显得别样宁静。内廷之下鲜有闲人走路,遇见曹碧涵是在从衍福门到昭华门的那条幽长宫巷里。小碧伢穿一身淡绿,正手摸着宫墙徐徐走路,她的眼神儿迷离带笑,脸上满是对皇家宫廷的憧憬。
    小麟子从她对面走过去,她起先还不认识,走到了跟前才逐渐愣住。
    似乎甚意外,挑剔地打量着小麟子的脸与髻,少顷那柳儿眼里便浮起藐视。
    小麟子只是淡定地让她瞟着,依旧还是那句话:他不喜欢你。
    轻轻的声儿,女孩儿的清甜不掩。那微微上翘的樱桃小口,也在昭示着她原本的绝丽。
    曹碧涵反应过来,便有些酸妒,挑着下巴自傲道:你怎知道他不喜欢我?我兴许将要成为他的良媛。
    那他为何不带你同去?小麟子问,然后便从曹碧涵的身旁擦肩而过。两个相似的年纪,她比她略矮小些,乌亮青丝松松绾成双螺髻,虽才十岁,那褂子马面裙下的肩儿腰儿,姿态怎就已那样好看。
    曹碧涵凝着她的纤影,便默默地咬住一点唇。想起楚邹出宫前,那刻意忽视自己渴切目光的俊脸,表qíng便遮不住一丝落寞。
    一条窄长的宫巷,素日少有人走动,再往前走就稀薄了方才的憧憬。走到仁泽门外,怎生忽然穿出个尖脸太监,对着她弓腰讪笑一声:这位可是曹姑娘?有人叫你跟我走一趟。
    太监都没个好货,江南织造府的提督就是太监,她也是敏感,顷刻便愤怒而抗拒起来。因着坚信自己父亲是个被陷害的清官,所以在楚邹跟前是自信而配得上的,并憎恶所有这些贪赃yīn暗的势力。
    呜那太监单臂钳起她,她被捂住嘴挣扎踢打不停。太监不管不顾夹着她走,忽而一扇院门推开,那院子里李得贵着一身亮绸曳撒,正把脸背对着门慵懒而坐。门下站一道熟悉人影,也穿一声亮绸衣裳,半哈着腰,脸上横ròu隐隐勾勒着旧年痕迹。
    她正要开口骂,他早已心惊胆战。唯恐被李得贵听见,叫她一声:碧伢,快给你爹住口,再下去要闹人命噻。便拖住她的手,叫她给李得贵的后背下跪。
    连声音也陌生了,无了先前在江淮时的清骨。曹碧涵一愣怔,这才认出来是冤死的父亲。
    那廊檐下还站着个小妇人,怀里抱着个满周岁的小胖墩。曹奎胜略尴尬地解释:这是你弟弟和你的小娘,你爹正打算去接你哩,你自个倒跑来胡闹了。
    算算时间,差不多也就是她爹去京城下监那段时间生的。清骨都是假的,她一直引以为傲的高洁瞬间便被污了浊气,有些东西便在心中崩塌了。
    楚邹的出事就是发生在这一次的东苑骑she。更准确的说,应该是皇九子楚鄎的出事。
    似乎他的出宫总是与血有关,头一次是自己,再后一次是孙皇后,这一次便轮到了楚鄎总是逃不开他挚切关爱的亲人。
    第102章 『壹零贰』谁曾动心
    秋日的天空总是旷达而高远,骑she场上凉风习习拂人面,楚邹紧拽缰绳高坐在马背上。那一袭玄袍在风中劲舞,叫贵女千金们的眼睛纷纷抛来爱羡。少年的心中是受用的,英姿飒慡,意气风发。
    虽不常出宫,然而骑技却甚好,下江南时便常一个人在官道上骑马巡视。四岁的楚鄎仰望着太子四哥,小脸蛋上满是崇羡,渴望与他同骑。迈着碎步子随去他的马背后,彼时人多,他个儿矮小,无有谁注意到。
    楚邹正挥鞭yù行,那西域骏马扬起后蹄子,一脚便蹬在了正走过来的楚鄎小脸上。马尾巴横扫进他黑亮的大眼睛,身子被踢得整个儿朝后甩。等到奴才们惊惶地把他抱起来,便只见口眼鼻三窍淌血不止,小身板儿恰磕在石块上,抱回宫时已经不能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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