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架子支起的猴子摘桃,左右捏住把子,那猴儿就咯吱咯吱地爬架子顶上去了,咕噜一声滑下来一颗大桃子,瞧着倒也别出心裁。
她想起楚恪和天佑,那俩感qíng越来越黏糊的小兄弟,就掏荷包道:老板,给包起来两个。
拐角背光的胡同里,楚邹眺着凤目,默默望着对面陆梨的动作。两旁灯火明亮,衬着她凝脂般的娇颜,那眉眼含笑,美如人间尤物般。倘若果然如她自个所说,碰着他便恶心,何来这副陶醉与满足。
楚邹便轻启薄唇:去把人带过来吧。
身旁应了声:好。
呼啦陆梨正要抬头,怎的耳畔好似一瞬热闹起来,不晓得谁打翻了煎饼摊前的jī蛋筐,滚了一地儿的huáng水,摊贩冲出来要打架,周围人群顿挤。这是要乱了,她心口才提起,却一幕蓝紫披风迅速遮下来,看到身边乍然多出一道魁梧的年轻男子。那五官端正,浓眉黑脸,看得她下意识便唤:展鹏哥哥?
陆展鹏声音急促:此处不宜多言,你跟我走。
别开两年,他俨然已不是那个乡野田间的淳朴庄家人,行动间颇有些侠气凛然的作风。陆梨仓促一回头,便见人群里有个酷似楚邹的背影,牵着一个与自己穿着一样的姑娘,两个人低调地朝街角一辆马车走去。
正待诧异,陆展鹏却已箍着她的肩膀绕进了胡同,不多时便在另一个口子看见等在那里的一辆黑篷马车。
左右僻静,并无闲人过路,那车帘子半掀,里头坐着的竟是惦了一晚上的楚邹。着一袭斜襟蓝缘的银缎袍服,腰束墨带,底下是玄色长裤与皂靴,宽肩长腿的,端的是个英俊卓然。
陆梨便明白过来,叫了他一声:爷。
楚邹睇了眼陆展鹏箍在她肩侧的手,轻磨唇齿:还不快上来?
自从上回闹不快,这都已经半个月没打照面了,瞧着他脸庞上几许憔悴,显见过得并不轻松。陆梨解下披风走过去,嗯才揩起裙裾,楚邹已伸出长臂将她一托,顿地坐去了他身旁。
问她一个人怕不怕,陆梨摇头答不怕,楚邹便攥了攥她纤盈的指尖,掌心gān燥而暖暖的。陆梨觉着有些奇怪,从前与他吵完架,不是霸道地把自己压在chuáng上啃嘴儿,就是板着脸装漠视不睬人,这回虽然依旧是冷傲,可却有温柔与体贴,像个大丈夫似的,微妙得叫人不习惯。
她便不露痕迹地把手抽回来,问陆展鹏说:展鹏哥哥怎会与太子爷在一块,家里阿姆还好吗?
回宫二年,她的音调已然不知觉间复了宫廷特有的矜持庄贵,人亦愈发美得天香国色。陆展鹏听着她开口不免有些触动回忆,又想起两个在乡下时的那段少男少女清朴时光。
他是在楚邹平反了冤案后潜入京城的,一直在暗中打听宫内的消息,没想到乍一寻见陆梨,却已是这位仪表非凡的皇太子心尖上人。
但知自己本无缘,当下便只作平静道:说来话长,朝廷jian宦当道,民不聊生,入了白莲教实属无奈。今殿下惩贪治恶,既有力图清政之心,展鹏亦有心效绵薄之力。阿姆已派人安置稳妥,可不必担忧。
言罢转而对楚邹道:人已经带来了。假扮的一对已按计往西城半山庙方向去,泰庆王的人自以为得手后,会在山头放花pào提醒。殿下事不宜迟,此刻便可绕道回宫,外头杂碎我等弟兄自当处理好。
楚邹默,这二年朝廷减免赋税,改政兴农,已使民心收复,白莲教内部分裂,不少新勇之士希冀招安,楚邹便是借着契机与陆展鹏做这桩生意的。他需要在宫外有一支只属于自己的隐卫。
老二今次下此狠局,显见是想置自己于死地,他既是豁出去不顾兄弟qíng面,楚邹便由他顺着杆儿往上爬。
当下叫小榛子给了陆展鹏一块腰牌,嘱咐道:事成后先去禄米仓外候着,等宫里头那几个出来汇合,届时由李魁英安排尔等出城。在城外等我三天,我自会给消息。
陆展鹏听罢双手一拱,复又看了眼陆梨:梨丫儿是此刻一道走,还是?
梨丫儿楚邹听得剑眉蹙起,自己都没这么喊过。他便道:麟子暂时爷留着,还有几句话要说,半个时辰后派人送去禄米仓。
一个麟子就宣示了对陆梨的全部,那是所有外人都无可逾越的年岁与共。
陆展鹏便阖下眼帘,最后道:也好,那陆某便在仓外等待。还是那句话,皇帝偏听偏信,jian妃阉党左右圣躬,今夜机会难得,殿下若是有心,这一路还望再为深思,我等千余弟兄愿为殿下尽效犬马之劳!
说着不再注视陆梨。楚邹未置可否,年轻的脸庞上薄唇轻抿,只伸手将帘子垂下。
马车里顿时复了幽暗,出了胡同两旁人声鼎沸,走得并不快,外表就像是庄户进城看热闹的行当。
说来两个人长这么大,这还是头一回正儿八经地坐在一辆马车里逛夜市,车篷子一晃一dàng的,时不时把彼此胳膊肘子的蹭一蹭,楚邹也不说话。除夕夜里把陆梨摁在墙上揉,就觉得胸也大也软了,腰还一样细,可鹅屁股更加迎媚了。彼时只觉微妙形容不出,未料竟是背着自己偷生了个小冤家,每一想想就又爱又怜又恼恨。
陆梨满心都是疑问,便开口道:方才展鹏哥哥那番话,听着怎像是在劝爷对皇上?
后面的话没敢说,两眼睛乌晶晶的,手上还紧着给他儿子买的小玩具袋。
楚邹自动忽略那声熟稔的哥哥,只望着前头道:京都四防,老二仗着多年的jiāoqíng策反了三防,可李魁英的羽林卫还有其余几卫也不是吃素的。螳螂捕蝉huáng雀在后,爷今夜即便胜券在握,但也难保徒生变故。你除了这些老爷们cao心的事,就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话?
他的语气像意有所指,听得陆梨意外,琢磨着便答:太子爷吉人自有天相。泰庆王在明,爷在暗,想江南织造案爷都能悄无声息给翻了,有这半个月的布置,不应当再出什么差池。
果然这丫头城府深,不bī一bī准不说实话。楚邹斜睇了一眼她嫣红的唇瓣,又道:我若告诉你,今夜便让你变作个死人从世上消失,你也没有什么后事要与爷jiāo代的?
陆梨顺着他的视线看,这才看到他身后搁着一枚黑色的包袱,想起刚才陆展鹏问自己走不走,不禁讶然道:太子爷这是在玩笑?怎的突然就要送人走,也不与人打商量?
商量,你遇事可有与我打过商量么?还不是我行我素,不顾念你爷的感受。楚邹眼不看人,jīng致嘴角下抿。
陆梨瞧着他模样像来真的,霎时便着急起来。今夜宫中有大事,可不好明了说,出宫前她只嘱咐李嬷嬷把门闩好,外头花灯多热闹也甭搭理。若然这般突然一消失,今后小天佑在宫里可怎么安置,再劳动吴爸爸和李嬷嬷两个半老人,藏着掖着的把他当个小太监养大?
她忙掀开帘子朝紫禁城方向望了望,顷刻又回过头来:爷今儿这真是叫人恨死了,快停下!
撩起裙裾就想下去。那鹅屁股对着人,楚邹反手一拉,陆梨还没站稳呢,整个儿便被一股力道箍住了,对上他一张英俊非凡的脸庞。
楚邹现在算是参透了,倘若不是老三的儿子提示,这个女人只怕三月就能把孩子抱去高丽,到老也不会告诉自己世上还遗有骨ròu。
俯身看着她绝美的容貌,照着她撩人的红唇就用力地嘬了上去。那嫣红香软,他钳住了翻搅不放,很久了,这才喘息恨道:说着就急上了?心里没鬼你急什么?自个儿看看包袱里装的是什么?
陆梨被他嘬得口舌生疼,正要抬手打他,听得把头一偏,这才瞥见那黑色缎布下除却几套新裁的女人裙裳,还有不少小孩儿的棉衣棉裤和杂耍玩具,不禁讶异抬头。
哼,楚邹冷冷地勾了勾嘴角:再装到什么时候?爷问你,抚辰院里那个小尿炕子从哪崩出来的?
马车经离了闹市,夜风渐渐清朗起来,风chuī着车帘子晃dàng,忽明忽暗衬着他英挺的五官。从回宫起便没停怠过前朝弄权,颜骨清减了不少,可目中分明隐着一缕宠溺与怨怼的光芒。
陆梨满腔的话顿时被他一噎:爷瞧见他了?就是吴爸爸在墙根下捡的,不定又是哪个宫女偷生的,瞧着可怜便搁给李嬷嬷养了,你别自作多qíng。
那鼻子眼睛小嘴巴,看哪哪都是自己的模子,见了便两眼放光,兜在怀里也不认生,何须自作多qíng?
楚邹也不急,只手捻着陆梨的下巴,做薄qíng道:捡的倒轻省了。陆展鹏劝爷借势篡父皇的位,可他到底是四岁抱我进宫的爹,身后还有个小九儿替母后看着,不到万不得已爷走不到那一步。老二既对我赶尽杀绝,爷今朝便给他机会反,叫他反不成从此一败涂地,趁乱再为你弑了江锦秀,把袁明袁白那俩狗腿子给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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