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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书房的灯依旧亮着,方泽生还没睡,正坐在桌案前写字,写着写着,便要放下笔静坐一会儿,耳中尽是呱躁蝉鸣,游鱼戏水,似乎还有两只夹在石缝里打架的蛐蛐,打得十分惨烈,声音忽高忽低。忽地,一阵夜风袭来,吹得树枝摇曳,绿叶疏疏,扰了方少爷一耳清净,再也分辨不出两只蛐蛐孰是孰非。
    方泽生暗暗皱眉,本想扭头向窗外看看,似又想到了什么,先吹灭了桌上的灯芯,才照着月光转动轮椅,缓缓地来到窗前。
    书房的窗户向外半敞着,刚好能瞧见院门口的动静,此时院内一片漆黑,朦朦胧胧的月色底下,多少有些看不真切,方泽生转着轮椅又向窗前靠近了一些,他行动不便,只能依靠手臂的力气倾倾身体,侧首看着外面。
    还没回来。
    方泽生眉头皱的更深,本想就这么藏在黑暗里等着,就听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从墙角传来,似是有人在那坐久了活动活动手脚,使得衣角摩擦,发出来的声响。
    方泽生明显一愣,还未敢多想,就见一颗冠着白玉簪的脑袋从窗外冒了出来,挑着一双桃花笑眼,趁着月光,咧嘴问道:“你在找我?”
    来人正是外出跑了一天不见踪影的付景轩,方泽生久久没能回神,怔怔问道:“你何时回来的?”
    付二爷手持折扇,趴在窗台上说:“不早不晚,刚好在你灭灯之前。”他前些天回来都是和陶先知一起嘻嘻哈哈地聊着当天发生的趣事,今日独自一人偷偷溜达回来,确实不好发现的。
    方泽生自知中了圈套,问道:“陶少爷没有同你一起回来?”
    付景轩道:“他今晚不回来。”
    方泽生又看了看黑灯瞎火的主屋,“三宝呢?”
    付景轩假意为难道:“三宝也不回来,他俩人还在酒楼等我,我是怕深更半夜你要找我,特意回来告诉你一声。今日酒局未完,我恐是要住在外面了。”
    话音刚落,就见方泽生脸色一沉,“你要住在外面?”
    付二爷一步未动,单手托着下巴,狡黠笑道:“不仅仅是住在外面,可还是要通宵喝酒。喝到天明,喝到日暮,喝到爬不起来,喝到狂吐不止。”
    “你......”方泽生沉沉地看他,似是挣扎许久,最终把头扭到一边,硬邦邦道:“你整日这样到处乱跑,不在我眼里呆着。”
    “我又怎么能知道,你在水中……是死是活。”
    第16章
    楚州城近来热闹非常。
    日日人潮涌动,车马不停。
    临江渡口的行商客船挤得无处停泊,驻在渡口的水陆运使连夜派人修建了两个新的渡口,才能勉强分散了一些人流,使得商旅畅通。
    城内的酒肆客栈更是一铺难求,不少花楼南馆被逼得只能白日迎客,一个个俊哥儿俏姐儿抹去脂粉胭红,端着茶盘,做起了跑堂的买卖。品茗大会时隔多年又在聿茗山列起了茗战,除了各大茶行本家,还有吸引了无数的文人骚客,才子佳人,可谓一大盛事。
    王秀禾接了这摊子事,便忙的脚不沾地,连外宅的客房都几日没能迈进去。她在内宅放了四个仆人,面上说是照顾陶少爷的起居,实则就是为了盯着方泽生,想瞧瞧他在这种时候会不会有什么动静。陶先知那样愚钝的脑袋瓜都能瞧出她此时的处境最是艰难,方泽生那样聪慧,又怎会不知?即便他隐于内宅多年,不问世事,对外的性格也时喜时怒,却依旧没能让王秀禾减少一丁点的戒心。王夫人谨慎,能走到如今这一步,便是从不轻看任何人,哪怕方泽生瘸了跛了,也紧紧盯着,不给他一丁点喘息的机会。
    看门的壮硕家丁神色痛苦地倒在地上,翠儿拿着一根细细的银针蹲在他的旁边,还拿着一本经络书,对照上面的穴位,抖着手在家丁腿上狠狠扎了进去,“啊——!疼疼疼!翠儿姐饶了我饶了我疼——!”
    家丁疼得满地打滚,一颗颗豆大的汗珠顿时迸出额头,直直地流进了脖子里。翠儿面上些许不忍,急忙掏出一定银子扔给他,起身来到外宅花厅的茶桌前,对着王夫人说:“连着试了五人了,没有一人能顶住这样的疼,夫人放心罢。”
    王夫人坐在桌前看着那个瘸着腿缓缓挪出门的家丁,见他背上沓湿的汗渍不像作假,该是真的疼得钻心,忍无可忍。
    “这几日,内宅如何?”
    翠儿如实说:“陶少爷没怎么着家,付二爷跟他一道,从早到晚看不着人影。”
    “方泽生呢?”
    “他一切如常,前两天不知怎地又发了通脾气,砸了一个花瓶撕了几幅画卷,似是跟付二爷闹了些不愉快。前几日付二爷还跟他到书房同住,这几日不去了,即便外出回来也是回主屋休息,不怎么与他交谈。”
    王秀禾撇了撇温茶,面目柔和道:“付景轩本就是个不能受气的主,泽生一直拒人于千里之外,再是儿时的情谊深厚,也抵不住连日的冷言冷语。”
    翠儿笑道:“夫人且去忙罢,内宅有什么事由我帮您盯着,出不了差错的。”
    王秀禾点了点头,放下茶碗来到内室,抽出妆盒里的几封信,打开看了看。这满满的一盒信她每一封都看过几遍,此时又看了一遍,问翠儿:“付家的人可来了?”
    翠儿道:“还没来,说是还要再等几天,左右耽误不了茗会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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