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贡便派了几个身手好的近侍,从外围杀了过去。
丝绸店中,淳至阳与曹昂虽然身手不凡,然而终究还只是十六岁的少年,缠斗之下,本来已经气力不够,而外面的士卒却好似杀不尽一般,正感到绝望,便见皇帝的近侍自外围杀进来,不觉精神大振。
里应外合之下,这几十名董卓帐下游兵死伤过半,这下子,剩下那一半人也不敢轻举妄动了。
小头目跪地道:“是小人有眼不识泰山。敢问究竟是何方高人,也叫小人死个明白。”
淳至阳嘴一撇,道:“我哥不是说了么?我们是宫里的郎官。”
小头目只求活命,道:“小人追随的乃是董卓将军。董将军从贼人手中迎回当今皇帝。小人在董卓将军帐下,那也算是半个宫里人了。恳请两位公子高抬贵手……”
“你说了不算。”忽然一道童音自门外响起,“去找说了能算的人来。你那张大校尉呢?”
小头目循声望去,只见店门外站着一个八九岁的孩子。
那孩子站在死人堆里,鞋底已吸饱了鲜血,他那尚且童稚的脸上却连一丝多余的表情都没有,平静的好似凉州冬日结冰的河。
小头目方才对上淳至阳与曹昂都没有这样惧怕过,他只觉一切诡异至极,牙齿发颤道:“喏,喏,小人引路,张大校尉就在街南头的富户李府中……”
刘协平时都在宫中,像这次借着祭祀何太后一事外出的机会并不多。原本打算查看市井民风,然而竟然撞上董卓兵士抢掠财物,便进而改为考察董卓帐下士卒兵力。如今普通士卒的看过,便想再看看中层将领的。
要知道军队之中,中层将领的建设也很重要。
所谓行军要能如臂使指,靠的就是这些中层将领的传达能力、忠诚度与御下能力。因此刘协才想见一见这小头目口中的“张大校尉”。
此刻刘协等人由小头目引路,来到街南头富户李府门前。
的确一望便是高门大户,只是如今府内都是些醉酒寻乐的士卒,不堪入目。
刘协皱眉,对闵贡道:“都拿下。”
府中醉醺醺的几十名亲兵,自然不是皇帝近卫的对手,眼睛都没睁开,就都被捆了个结实。
刘协步入北面正屋,却见外面虽然已是惨不忍睹,里面更是人间地狱。
入门正对面八仙桌前捆了一位白发老翁与两位妇人,大约是原本李府的主人。
老翁已然泪尽,两位妇人哀哀哭泣,口中连呼“吾儿”。
斜对面的东厢门壁上,那张大校尉正压着一名女子行事,浑然不知外界动静,那女子全无声响,不知是死是活。
刘协双眼眯起,忍怒往内走了一步,却见脚边还躺着一个女童。
她面容青紫,早已气绝身亡。
那小头目声若蚊蝇唤了一声,“校尉大人……”
那张济只是埋头行事,毫不理会。
刘协冷声道:“曹昂,至阳,把这张大校尉拿下。”
曹昂与淳至阳领命行事,当即便将张济架了起来。
那张济悚然一惊,这才反应过来,左右一顾,怒道:“放肆!你们是谁的人?”
“叫他跪下。”刘协宽去外袍,盖在那死去女童身上。
曹昂与淳至阳手上用力,压着张济“哐当”跪下。
刘协抽出闵贡佩剑,取出手帕缠在剑柄上,缓缓往张济面前走去。
张济身形异常高大,此刻跪在地上,竟与刘协平齐。
他看到那柄对着自己的剑,终于紧张起来,又叫道:“我乃董卓帐下校尉张济,你是何人?”
“你问我是何人?”刘协缓步上前,慢悠悠缠好了剑柄手帕,抬眼时便一剑洞穿了张济的心脏。
他狞笑道:“杀你者,大汉天子刘协。”
第9章
刘协杀完张济,剑仍插在死人心口,他不想多留此间,转身欲走,临到门口,对那老翁妇人道:“洛阳非久居之地,若有亲友,相互告知,早走为妙。”
当初刘邦入关,约法三章,秋毫无犯。如今董卓占了洛阳,却纵兵行凶,抢掠奸|淫不禁,那是早已抱了要舍弃洛阳之心。昔日这人烟阜盛的洛阳城,来日恐怕要成为真正的人间地狱。
刘协带着曹昂等四人,登上了回宫的马车。
小胖墩赵泰已是吓破了胆,再忍不住哭声,小声呜呜道:“我想回家……”
冯玉好歹已经十四岁了,虽然恨不能拔腿回家,却知道这话不能说出来,只低头缩在一角。
刘协微微一愣,看向哭成球的小胖墩,自案几下取出几盒糕点果子来。
这些原是防备皇帝出行路上饿了之时用的。
他把点心推到赵泰跟前,温和道:“吃果子吧。”
赵泰一个养尊处优长大的九岁小孩,才经历了噩梦般的凶杀现场,如何能吃得下点心果子,然而陛下发话,他也不好不吃,抽着鼻子捏了一枚点心,塞到嘴里嚼了半天也没往下咽一口。
点心干,赵泰哭了半响口中也干,直着脖子噎住了,用力咽了两下,也没吞下去,反倒一阵忍不住的咳嗽涌上来。他越想忍,越是忍不住,最终猛地喷出来,全扑到了对面小皇帝脸上。
眼见小皇帝的脸成了一张点心屑铺出的花面,赵泰想到小皇帝方才杀人的场面,再忍不住,只道自己这次必死无疑,放声大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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