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藏府令领命而去。
闵贡在旁微感愕然,嘴巴微张,却不知该说什么好。
过了半响,闵贡才理顺思绪,道:“陛下这是赐下两份金印紫绶了。官职升迁,恐怕要经过尚书台,才算正式吧?”
刘协翻着手中的《河图玉版》,寻找更合适的神迹故事,淡声道:“吕奉先与卢子干,都是朕的师父。天地之间,臣民之中,还有何人尊贵能逾越帝师?”
闵贡一噎。
大道理是这个道理,但说白了,那吕布不过教了皇帝几节骑射课,哪个武人做不得?卢子干也不过教了皇帝几节儒学典籍,哪个士人又教不得呢?
刘协又道:“金印紫绶,都出自朕之私库。朝臣若有哪个不服气,你叫他来同朕说话。”
闵贡无话可说了。
赵泰一头汗水跑进来。
他被皇帝勒令,每日要跑步锻炼,减去他那过分可爱的小肚子。
“我跑完啦。”赵泰胖脸红扑扑的,笑道:“陛下,今日再讲一则故事吧。”
闵贡瞪了跟随赵泰的宫人一眼,显然是对赵泰未沐浴更衣就来见皇帝,感到非常不满。
刘协却不以为忤,翻出神怪小说来,从中捡了一则“东方泰山,君神姓圆,名常龙;南方衡山,君神姓丹,名灵峙”“润水如蜜味,服之长生”的故事来讲。
赵泰听完故事,大感满足,道:“我要把这故事记下来,回去讲给哥哥听。”
刘协微愣,问道:“你可想家?”
赵泰道:“想呀。我刚入宫的时候,半夜醒了,想家哭过好几次呢。”他毕竟是个真正的九岁孩子。
刘协默然。
赵泰的父亲赵融,在叛军打到洛阳城外时,已携带家眷,离开了洛阳。
赵泰又道:“不过入宫之前,我爹就说了,只要我在宫里听话,不惹事。等他立了功劳,就跟陛下说,再把我接回去。”
刘协抚了抚他汗津津的脑袋,心中闪过一丝疑虑,赵融要如何立功劳?
赵泰又道:“不过入宫之后,又能骑马射箭,又有许多好吃的,夜里有冯玉哥哥陪着我,陛下你脾气也很好。我就不是那么想家了。对啦,曹昂哥哥和淳至阳哥哥什么时候能回来呀?”他还是小孩子思维,想到哪里便说到哪里。
“他俩还在前线平乱。”刘协温和道:“过些时日便回来了。”又问道:“如今夜里可还会醒?醒了可还会想家哭泣?”
赵泰摇头笑道:“冯玉哥哥陪着我,我都熟悉了,也就不哭了。最近白日又是骑射又是跑步,晚上都是一觉睡到天亮,哪有功夫醒了哭?”
刘协失笑,松开了他的脑袋,对左右服侍之人道:“带子龙(赵泰字)下去洗漱一番,别吹风受了凉。”
翌日,中藏府令动作很快,便将皇帝要求的两枚金印与紫色绶带都准备好了。
中藏府令携物上殿,由闵贡转呈给皇帝观看。
刘协摩挲着那金印,见印纽一为虎形,一为鹤形,都栩栩如生。
能在这样短的时间内,制作如此精良,已殊为不易。
刘协对中藏府令的办事能力有些赞许。
那中藏府令在下首道:“陛下,因制造仓促,这两枚金印各有一处瑕疵,请让小臣为陛下指出来,您看下是否要紧。”
刘协捏着金印,听了这话,才一点头要闵贡放他上来,忽然又道:“且慢。”
这中藏府令的这番话怎么这么耳熟?
刘协回忆了一下。
是了,当初蔺相如献和氏璧的时候,也是这么骗秦王,然后就要抱玉触柱威胁秦王遵守诺言了。
中藏府令往上首走到一半被喝止,半条腿虚悬空中,有些进退两难。
闵贡也反应过来,挡在中藏府令身前,做出了要将人拿下的前置动作。
“陛下?”中藏府令颤声道,望向皇帝。
“你就站在那里,用语言描述瑕疵所在即可。”刘协不打算给他近身的机会。
中藏府令左右一望,见皇帝近侍都戒备起来,心知无望,只好脱冠伏地道:“近侍恐怕以为小臣有非常之谋。”
刘协道:“哦?难道不是么?”
中藏府令以首顿地,恳切道:“小臣岂敢。实是符节令有密事告于陛下,苦于无法屏退左右,得知小臣为陛下制印,因此恳请小臣私下相告于陛下。”
符节令乃是掌管皇帝印玺与皇宫各种纹章的官员。
符节令口中只能告知皇帝的密事,除了传国玉玺还能有什么呢?
自何进为宦官所杀,到宦官挟持皇帝太后逃跑,再到董卓占领洛阳,皇宫之中几次厮杀,宫人死伤无数,就连传国玉玺也在这动荡中失踪了。
刘协现在下敕令,用的还是暂时代替的印玺,并没有原本的传国玉玺。
此刻中藏府令说,执掌皇帝印玺的符节令,有事情要告诉皇帝,却不能给左右听到,除了关于传国玉玺的事情,还会有什么别的事情呢?
这一点,不只刘协意识到了,闵贡等人也都明白过来。
中藏府令这么一说,虽然口口声声说是“密事”,却已经毫无秘密可言。
刘协苦笑。
看来太过机警也有害处,底下人想密告于他也不容易。
这却也不能怪刘协。
他上一世为秦二世,一开始遭遇了太多次刺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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