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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士孙瑞与贾诩都答应了。
    刘协又道:“文先(杨彪字)出任尚书令,你们二位都给他道贺过了么?另有大司农一职,乃是最要紧的。朕的意思呢,就偏劳君荣(士孙瑞字)了,如何?”
    这是要士孙瑞升迁为大司农之意。
    士孙瑞一愣,下意识推辞道:“陛下隆恩,然而臣年事已高,在尚书台不过勉力支撑……”
    刘协笑道:“朝中看去,这大司农若不是你来做,谁还敢来做?况且你原是文先长辈,如今你来助力他做尚书令,他倒还要不自在的。君荣你就不要推辞了。”
    大司农执掌国家财政,下辖太仓、均输、平准、都内、籍田五令丞,分掌粮食库藏、物资供应、物价调节、国库出纳皇帝亲耕等事务。在此之外,大司农还掌管盐铁专卖等事项。
    比起在尚书台做仆射,做大司农更有实权,乃是极为重要的职位。
    士孙瑞自尚书仆射成为的大司农,那是升迁了。
    皇帝给了这样的面子,士孙瑞便不再自谦,应了下来,自然又有一番感念陛下恩遇的说辞。
    刘协含笑听着,道:“如君荣这样的老臣,辅佐汉室,忠心赤胆,朕还年轻,少不了要你们帮扶。你们也尽心,带一带年轻一辈的,多为朝廷培养栋梁。”于是又问士孙瑞家中儿孙。
    士孙瑞一一答了。
    君臣相谈甚欢。
    刘协又勉励了两句,道:“天热气燥,君荣你到底年长,朕也不久留你。”于是便叫汪雨将两人好好送出去。
    士孙瑞离开未央殿才慢慢回过神来,没料到皇帝叫自己做了大司农,前阵子因为皇帝起用贾诩、又要杨彪做了尚书令而生出的些许微妙情绪便都消退了。诚如皇帝所言,如今动荡,百废待兴,正是用人之时,倒也顾不上挑拣了。他想到做了这大司农,即将面对的财政困局,只觉肩头如有千钧之重,却也不能畏难逃避。
    贾诩道:“恭喜君荣高升了。”
    士孙瑞虽然欣喜,却还要压下嘴角,淡声道:“不过为朝廷出力罢了。”
    殿内,刘协起身,见汪雨早捧了骑射衣裳等着,便换了骑装,笑道:“你倒乖觉。”
    汪雨笑道:“虽然天儿热,但奴婢知道陛下的习惯。不管是三伏天还是九寒天,陛下这每日骑射是断不能停的。”
    刘协便带着曹昂,骑马往仓池畔而去。
    哪怕已是下午,秋老虎的威力丝毫不减,连仓池畔的树叶都因为热而卷了起来。
    刘协骑马绕池两圈,便已是浑身放汗,却见曹昂始终错后半个马头,因笑道:“朕与你比一比——你不要相让!”说着一夹马肚,那马便泼风似得冲向前去。
    一圈下来,曹昂仍是错后半个马头,笑道:“陛下赢了。”
    刘协便知他有意相让,单只这份精准的控制,其马术便远在自己之上,便假作不悦,道:“子脩也来欺朕。”
    曹昂一愣,道:“臣长陛下七岁,正是力盛之时,若不相让,才真是相欺。”
    “说到相欺,”刘协松了马缰,随着马背起伏送腰,“你看田地清算的账册,士孙瑞与贾诩呈上来的,与你私下所计,差了竟有一半之多。这底下人欺瞒之状,照你看来,他二人是否知晓?”
    曹昂道:“若说全然不知,那便是自欺欺人了。”
    “如此,他们便是欺朕了。”
    曹昂默了一默,道:“光武帝时,曾有不问南阳郡之事。如今他二人也恐催逼过急,致使生变,到底是长安城,陛下车驾在此……”
    当初光武帝中兴,天下初定,田地亩数多有不实,朝廷下诏核实。不巧光武帝从陈留郡上报的文书后面找到了一封附信,信中语“颍川、弘农可问,河南、南阳不可问”。光武帝问左右何故,却无人敢答。最后是年方十二岁的太子刘庄在侧,直言道“这是在说开垦田地数目核查之事,河南乃是帝都,天子近臣颇多;而南阳则是帝乡,皇亲国戚颇多。这些人自然是不好查问的。”
    如今刘协要核实长安城中开垦田地的数目,正与光武帝所行相类。而士孙瑞与贾诩,便如光武帝时的臣子一般,不敢擅动权贵。
    刘协垂眸道:“若朕没有记错,光武帝伺后可是将欺瞒隐匿之人都严惩了。”
    刘协很清楚,他到底年纪还轻,尚未亲政,底下人哪怕是忠心的,多也是忠于汉室——对他这个皇帝并不是那么认定。若非先帝就剩了他这一个儿子,恐怕一旦他推行变革之举,这些忠心耿耿的臣子们也未尝不会效仿董卓行废立之事。
    “就算他们没有功劳还有苦劳吧。”刘协叹了口气,望着池边耷拉着的柳树叶,“即便是朕亲政了,三年无改于父之道,也不好动这帮老臣。”
    他自然是不信所谓的“三年无改于父之道”这样的愚孝,但于治国来说有其实际道理。新君继位,朝臣都在观望揣摩新君的行事风格,朝中老臣势大,而新君起用之人尚且薄弱,此时新君要行变革之举,多半是要触动旧人利益的,极易生变。所以新君继位,稳妥起见,总要“因循守旧”一段时日。有些古话,乍看迂腐,其实诞生之初,原是有智慧蕴藏其中的。
    亲政。
    脑海中闪过这两个字,刘协攥紧了手中马鞭。
    第94章
    长窗紧闭, 隔绝了室外的寒意与风声,唐珏斜靠在床边,低头仔细做着手上的活计。她细长的手指捏着那枚闪亮的长针, 引着丝线在丝质的圆片布料上穿走, 布料底下绷着小巧的鞋样子。她的眸子比长针更亮, 一向恬静的面容透着淡淡的笑意,仿佛全天下再没有比此刻手上的活计更重要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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