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随皇帝近十年,曹昂与淳于阳都对陛下有一种奇怪的信任,陛下是永远的胜者。他们行事依旧谨慎小心,但心底充满了希望。
“朕给你父亲封侯的事情,你先在家信中告诉他一声。”刘协考虑周全,对曹昂道:“免得他那边还有未处理的事情。”
曹昂应了一声,看皇帝从袖中掏出装着毒药的黑色瓷瓶把玩,道:“陛下,这等毒物留在身边,太过危险,不如销毁。”
“唔……”刘协曼声应了,笑道:“朕留给医工一点,叫他们研究研究。”
曹昂还有些不放心。
刘协起身,笑道:“你面色还是有些苍白,再歇一会儿吧。”说着往偏殿而去。
淳于阳跟在皇帝身后,冷不防低声问道:“陛下要给谁用?”他的目光落在皇帝手中的瓷瓶上。
刘协露出个英雄所见略同的笑容来,亦低声道:“给阳安大长公主用,会不会太浪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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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3章
阳安大长公主坐在偏殿窗边, 在衣袖下揉着被绑缚后肿胀的手腕,麻木得望着外面鹅毛般飘落的大雪。
这两日的经历,一幕幕在她眼前闪过。伏完突然回府, 要她去探听皇帝为何突然命王斌兼理执金吾之职。然后府中突然冲进来许多兵,她命如意烧毁密匣, 却没来得及。有人嚷着“菡萏死了”。混乱之中,她被绑缚推出府中, 直到看到府外密密麻麻的披甲士兵, 她才意识到,这次是真的遭了。
等到皇帝派人来问菡萏身份之时, 阳安大长公主就知道,她陷在了死局之中。
无从辩解, 该如何辩解?
半个时辰前,宫人解开了她身上的绳索,又伺候她梳洗更衣, 说是陛下要见她。
阳安大长公主双手交叉, 抚着肿痛的手腕,这大约就是她的死期了。她难逃一死,可是伏德兄弟们怎么办?怕是要受她这个母亲拖累的。等见到皇帝的时候, 她要忍住心中的怨愤,伏低做小,卑微求肯, 也务必要让皇帝答应,祸不及子孙。
重重脚步声中, 偏殿的门被推开,宫人分开两边,大汉天子缓步走入。
“姑母。”刘协在阳安大长公主对面坐下来, 把那一枚小巧的黑色瓷瓶推到两人之间,“可识得此物?”
阳安大长公主呆滞的目光挪到瓷瓶上,涩然道:“是赐死的鸩酒吗?”
“差不多。”刘协挑了挑眉,一方面觉得阳安大长公主蠢得令人头痛,直到此时也不知菡萏、汪雨与那卖花郎之间传递的毒物;一方面又觉得果真如此,当真浪费了这毒芹汁。
阳安大长公主便伸手去拿瓷瓶。
刘协却又按住了那瓶毒药。
“陛下还有话说?”阳安大长公主冷然道。
“姑母好气概。”刘协淡声道:“只是此时对朕逞这番气概,好没道理。”
阳安大长公主分明想好,干脆利落死去,不要再触怒皇帝,以自己一死,求保子孙后代。但是真的与皇帝对面而谈,阳安大长公主只觉心火上涌,怒气难抑,心知自己的“病”又发作了,只是此处没有医工配好的丸药。她攥着拳,感到背上盗汗,咬牙等着那阵潮热退去后,嘶声道:“当日陛下若肯立伏寿为后,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这话既荒谬又自大,但显然阳安大长公主是深信这一点的。
刘协别开目光,玩笑般道:“正是,若朕迎娶伏寿,又以姑母所选的各族淑女为妃嫔,待到伏寿诞下皇子,便可去父留子。到时候,小皇帝喊姑母一声外祖母,不比刘寿那孩子更亲近吗?”
阳安大长公主被皇帝的讥讽刺得愈发恼怒,但听到刘寿的名字,却是一愣,道:“你知道刘寿之事?”
多新鲜呐。
“姑母以为朕不知?”刘协从袖中摸出唐夫人那张拜帖来,“所以姑母得知刘寿之事,是要以此拿捏唐夫人为你所用的?”
“你既知刘寿之事……”阳安大长公主盯着皇帝,“你既不杀他,不送走他;也不将他接回来,好好抚育他——我竟看不穿陛下是好心还是歹意。”
“袁绍要杀朕,有没有刘寿,都不妨碍他出手。朕又何必对一个孩子动手?”刘协淡声道:“至于把刘寿接回宫中抚育,姑母难道以为朕身边就没有忠臣勇士吗?宫中养死个把孩子,也是很容易的。”
这就好比两军对垒,都已经箭在弦上,就算是首领,有时候也会被形势裹挟。如果刘协此时透露出要明确刘寿身份的意思,那么跟随刘协的大批官员将军很可能并不愿意换个皇帝,那么就如同从前后宫中无故夭折的孩子一般,刘寿也是很容易消失的。
刘寿能像个普通孩子一样,在唐府平安长大,就是这些年来他最好的处境。毕竟,什么皇权霸业,总要人活着才有意义。
阳安大长公主发作过后,身上潮热退去,理智回笼,低声道:“我自知罪孽深重,不敢求陛下开恩。只是我做的事情,伏德等人都不知情。恳请陛下看来唤我一声‘姑母’的份上,赐我体面一死,不要罪及子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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