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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算是主持,也没办法能够违抗圣意而活的。贺穆兰想要点醒这个小沙弥。实在不行,你到下一个县城,直接去找衙门,请那边衙门开个还俗的文书,你就还俗过过日子吧。我看你年纪还小,想法子找个容身之处,找一份能够活命的差事,即使不出家了,也会过的很好的。
    僧人的生活全靠布施者供养,如今大量没有年老僧人的佛寺变成库房马厩一类的地方,僧寺里的田地收归国家,僧人没有了人供养,总归会活不下去的,一旦这样,肯定要还俗的。
    听说平城一带的佛寺还好,虽然僧人都被遣走还俗了,但高僧大德都还有平城信佛的鲜卑贵族们偷偷养在家里,得以继续修行,讲经弘法。可是像是南边一点的豫州、兖州等地,若非当地有善男信女愿意接济供养,将僧人藏起来,这些僧人就难免落入还俗的境地。
    我就不曾在俗世中待过,又何来还俗呢?爱染的表qíng凄惶极了。难不成我要回到山里去,一个人和山林野shòu为伍?
    贺穆兰沉默不语,不忍心说若不还俗,怕是只能躲在山野里维护自己的身份,就如同枯叶寺那两个僧人。
    不管怎么说,还要多谢施主的恩德。小僧想先去东平郡的报恩寺打探打探,若我师叔在那,就听从我师叔的安排。若真没人,我就回山里去。
    爱染行了个深深的敬拜之礼,敢问施主尊姓大名?
    花姨,你们让我好找!
    阿单卓慡朗的叫声从道路的另一头传了过来,他有驮马拖累跑的不快,是以到现在才找到地头。
    原来施主叫做花仪。就是不知道是什么仪?
    他们所在的梁郡是汉人聚集的地区,大多以汉话为主,阿单卓和贺穆兰出门在外,虽然做鲜卑人打扮,但都是用汉话jiāo流,这小沙弥也是一直用汉话在说。
    原来你叫花姨
    什么姨
    阿单卓下马就僵住了。
    花姨不叫花姨,花姨叫花
    我叫贺穆兰。贺穆兰打断了阿单卓的话,你是汉人,你只记得我叫贺穆兰就是。
    阿单卓愣了一愣,却没有说什么。
    鲜卑语的花木兰和贺穆兰是没什么区别的,只有在写作汉字的时候区别很大。出门在外用个化名也没什么,花木兰名头太响,用贺穆兰并不算是欺骗。
    贺施主,谢谢你们留下衣服帽子并火刀火镰给我。爱染对着阿单卓也是一礼,前路漫漫,小僧先行一步了。
    花姨(鲜卑语),我们带这小沙弥一程吧?阿单卓同qíng的看着这个可怜的小和尚。东平郡还有段路,爱染没有马,又光着头进不了城,我们给他找顶帽子,带他一段路,把他送到东平郡再北上吧。
    贺穆兰看了看马下露出一脸惊喜的爱染,那犹如被天上掉下来的金子砸到的表qíng很好的愉悦了贺穆兰,再加上她也不讨厌这个小和尚,便点了点头。
    带他可以,你负责照顾他。贺穆兰笑了笑。我只负责掏钱。
    听到贺穆兰的话,爱染惊喜的笑容更加灿烂了。
    唔,见到这样的笑容,真是连心qíng也会好起来啊。
    .
    原来贺施主以前是位将军,难怪英姿勃发,不似俗人。爱染不会骑马,和阿单卓共骑一匹马,那驮马现在绑在越影的身后。
    只是越影时不时就想快跑调戏那驮马一程,驮马耐久,却不善于加速和疾奔,被越影这样弄个几次,差点伤了蹄子。
    贺穆兰知道越影有个xing,却不知道它有个xing成这样,按着它的马头低声威胁。
    你要再欺负那匹可怜的托马,我就把你的脑袋按到地下去,你信不信?
    咦咦咦咦喜!
    咦嘻也没用!你现在不在战场上了,我也不在了,我们都要适应,知道吗?你现在是一匹不是战马的战马,我也是不需要再打仗的将军。你总要学会合群的。
    咦嘻嘻嘻嘻
    我靠!越影你给我停下来!那驮马腿会被拉断的,会被拉断的!你发什么疯!
    在经历了越影的qiáng烈不合作以后,可怜的驮马还是被拴在了阿单卓的马后,而且远远的避开越影,只要越影一靠近,就有掉头逃跑的冲动。
    爱染被放到了贺穆兰的身前,越影不qíng不愿的接受了这个决定,还好没有再发疯把爱染也丢下来,否则贺穆兰一定把它按在地上好好教育。
    爱染是个很乖巧听话的少年,大概是因为长期营养不良,身上几乎没有多少ròu,靠在贺穆兰身上的时候,贺穆兰都能看到他那肩膀瘦弱的轮廓,再想想后世那些方头大耳的和尚们,贺穆兰忍不住问他:
    你在山中都吃什么?
    寺中有两亩地,种些栗米,也有种菜,chūn夏经常去山中采些野菜和蘑菇。有时候能偶然捡些死掉的鸟shòu回去吃
    咦?你们不是不许吃荤吗?
    这自然是的,姜蒜等蔬菜之臭者,佛家戒律是不准碰的。
    那些和鸟shòu有什么关系?你们不是不能吃ròu吗?贺穆兰想起自己在枯叶寺时,那两个僧人连掺有荤油的胡饼都不碰一下,哪怕她没说里面有油,他们似乎也能自然而然的察觉到里面的油腥气。
    可爱染又说他还能偶尔捡些死掉的鸟shòu回去吃。
    你说的那位大师,大概是南朝来的和尚。爱染详细的听完了贺穆兰的描述后,皱了皱眉说:听说那边确实是连一点ròu食都不准用的。北方所受的沙门戒律大多从西域而来,并没有那么多繁文缛节。若是三净ròu,我们也可以食用。
    贺穆兰单手从粮袋里掏出一片ròugān,现在这东西是她最爱吃的零嘴,出门带的不少。这个你能吃吗?
    眼不见杀、耳不闻杀、不为己而杀,此乃三净ròu,小僧是可以吃的。
    贺穆兰发誓这小沙弥偷偷咽了口口水!
    那你吃吧。我布施给你吃的。
    爱染道了句佛号,像只小仓鼠一般高兴的啃了起来。
    无论是什么宗教,人的**总是无法消除的。
    饿了要吃饭,渴了要喝水,自身营养不良的时候,身体自然就会对能带来营养的东西产生反应。成年了会对女人感兴趣,对权力感兴趣,这都是人xing。
    道教一直到全真教出现才开始有出家的概念,在那之前,道士一直是可以娶妻生子的,也不需要茹素和灭绝**。他们崇尚清心寡yù,却是指不贪不奢,不追求过分的**。
    可佛教却是真正的压抑本xing,又要求抛家弃子方能成佛,这对于古代人口与大于一切的现实来说,统治阶级迟早会产生不满,也是迟早的事。
    贺穆兰本身对佛道之争没有任何异议,也不认为宗教就没有用处。但资源就这么多,大家都在争取上层的支持,最后不免还是要争斗。
    既然有争斗,就说明即使是什么高德大僧,也依然还有私yù和好斗之心。
    可这样的话,清净无为和众生平等,就都成了笑话。
    爱染的身体需要高蛋白的补充,否则他会长不高、没有力气,身体也容易患病。但他的教义禁止了他主动去获取这些东西。山野里种豆子倒不是不可以,但豆子不易消化,古人也不会常食。做豆腐他们也没有这个条件,所以他才会瘦的一阵风都能chuī走的样子。
    杀生真的就是罪孽吗?
    那花木兰
    不,毫无目的的杀生才是罪孽,她怎么能质疑起自己的英雄呢。
    想想枯叶寺的结巴小和尚也是这个体型,但却没有爱染这种长期营养不良造成的眼睛微凸、肤色泛huáng的qíng形,甚至还会以苦丁代替茶品来待客,想来以前一定是有受到过很好的供养,至少他们在的寺庙吃饱饭还是可以的。
    一想到这些,贺穆兰对爱染的同qíng心更盛了点,见他吃的又香又满足,又抓了一块ròugān出来,请他去吃。
    第一块我吃了,那是施主的好意,这不是我向您索求的,所以我能吃它。可第二块ròugān,是施主见我吃的欢喜而给我的,我已经饱了却还再要一块,这ròu就不再是净ròu了,我不能吃。
    爱染悄悄的把沾了些油的手在越影的马鬃上擦了擦,回头歉意的谢过了贺穆兰的好意。
    好吧。
    要尊重别人信仰的自由。
    贺穆兰之前没有僧人相处过,所以不知道僧人是这样可爱的一群人,或者说,爱染是这么可爱的一个孩子。
    会产生这样的想法,话就要说到某一天了。
    前些日子,贺穆兰和乔装的爱染及阿单卓在一户乡间的人家借宿,那乡人是一个在当地颇得人望的热qíng老人,家里子女不多,空屋却多,听到他们要借宿,又是带着两个看起来就是好孩子的少年,立刻就收拾出一间屋子来。
    就在他们借住的那个空屋外不远,孤零零的竖着一棵老梅树。
    那棵本应该在冬天开花的梅树,在某一个冬雷震震的夜晚被劈死了,留下一截被火烧着后留下的树gān。贺穆兰和两个小孩借住在他家的时候,还叹息过这棵树死的非常可惜。
    第二天一早起chuáng,阿单卓找遍屋子也没找到爱染的影子,等跑出门去,却发现爱染站在树下,姿态非常虔诚的盯着那棵树的树梢。
    贺穆兰本来想趁早出门,早点赶路的,结果发现两个孩子站在一起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就停止了呼喝他们的想法,只悄悄走近了他们,站在一旁不出声,听他们到底在说什么。
    爱染,你在做什么?总不会连树都要超度吧?
    阿单卓抬头看了看梅树,没发现有什么特别的。
    不,我哪里有这样的本事。
    爱染摇了摇头。
    我在看那枝头
    贺穆兰曾善意的提醒过他,若是老是自称自己小僧的话,她即使带再多的皮帽出门,也不够他掩饰的。自那以后,爱染也习惯了自称我。
    爱染伸出手去,指了指梅树一侧某个不起眼的角落。
    阿单大哥,那里有一个花苞,你见着了吗?
    阿单卓踮起脚尖又换了个角度,才发现了他指着的那个花苞。这明显是一个快要死掉的花苞,说是花苞,其实比指甲盖也大不了多少,难为爱染可以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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