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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怪不得贺穆兰这么联想,两个已经近一个月没有吃什么东西的僧人,又只靠挖开浮屠屋顶接一点雨水,像是活死人一样的生活,身上有味道还是其次,那股死亡渐渐已经萦绕在身上的感觉,分外让人感觉到一种栗然。
    不瞒施主,我们已经是在等死了。痴染颓然一笑,一定是佛祖保佑,我们在临死之前还能见到其他人,jiāo代遗言。
    先不慌jiāo代遗言。我已经把一楼的门开了,我送你们出去。贺穆兰无论何时身上都带着粮袋,见到两个和尚的惨态取出胡饼,轻声问他们:你们可有水?
    还有一小罐。若叶跑到边沿捧出一个小陶罐,上面盖着一个木盖。他揭开木盖,将水递给贺穆兰。
    莫给我。贺穆兰把胡饼掰开,她很怀疑他们还能不能掰得动饼子。你们饿了许久,原本最好是要喝些粥水,再进稀粥,最后吃gān食的。但眼下也没这个条件,用水把饼子泡稀烂了吃下去,你们需要力气逃命。
    痴染和若叶念了一句佛号,谢过了贺穆兰的布施,然后将那胡饼泡在冰冷的雨水里吃了起来。
    只是这两人进食的姿态仿佛像是在进行着某种仪式一般,让贺穆兰忍不住鼻酸心软,扭过头去,随便扯些话题缓和这种气氛。
    我这次来呢,是受一个小沙弥的嘱托,要把他师父的舍利放入塔里。他的师叔是这里的慈苦大师,他的叔父也是在这里受戒出家的,只是死在了客地,临死前希望徒弟能下山投奔报恩寺,顺便寄存遗骨。谁料那小沙弥一下山就发现山下已经没有僧人了,不是还俗,就是被抓
    此时若叶刚把嘴里的胡饼咽下去,那饿得已经发紧的胃部终于又有了点饱胀的感觉,当下摸了摸肚子,接过了贺穆兰的话问道:不知道是哪位师伯把师伯祖的舍利送回来的?我们报恩寺有许多僧人在外云游,说不定我还认得。
    痴染在听到贺穆兰说起山上、师叔的时候心里就已经有了些不好的预感,但是他心中完全不肯承认那种猜测,只顾吞咽下口中带着麦香的柔软食物,仿佛这才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事qíng。
    你喊师叔,那你是慈苦大师的徒孙辈了?这位师叔你一定不认识,他从小在山上长大,这还是第一次下山,名为爱染。
    那小僧真是不知
    哐当!
    贺穆兰和若叶被这一声落地声惊吓到,扭头向痴染看去。若叶一见地上的罐子就心疼的喊道:
    师父,你怎么把罐子弄倒了,就剩这么点水了!
    痴染的身体抖得犹如寒风中瑟瑟发抖的旅人,口中的胡饼塞得满满的,看起来既可笑又可怜。
    这位施主。他将口中的胡饼一点点咽了下去,贫僧法号痴染,你口中的那位小沙弥
    正是我的师弟。
    ***
    这样离奇的巧合,让贺穆兰忍不住叹息命运的安排。
    爱染心xing坚毅,qíng愿面对未知的俗世危险,也要把师父的遗骨送入浮屠塔里。之后他遭遇灭佛令,知道被发现可能会死,可还是想完成师傅的遗愿。
    这是因为爱染如此的执着,贺穆兰才会被他感动,然后进塔来送舍利。
    痴染和他的徒弟若叶在塔里守了许久,终于还是等到了贺穆兰的援救。
    若是他的师弟爱染懦弱一点、或贺穆兰麻木一点,这两个僧人恐怕就饿死在塔里了。
    走吧贺穆兰站起身。你的师弟若是见到你在,怕是又要哭得稀里哗啦了。
    啊,痴染喟叹一声。那个泪包。
    贺穆兰手举夜明珠在前开路,引领着两个僧人离开这座浮屠。木质的楼梯因为三个人的踩踏而传出了随时会崩塌的声音,可是痴染和若叶却毫无畏惧,反而吟诵起了经文。
    揭谛揭谛,波罗揭谛,波罗僧揭谛,菩提萨婆珂
    一旦离开这座浮屠,怕是再进之日遥遥无期。
    贺穆兰第一次这样伴着梵唱行走在黑暗中。
    以往她孤独的在解剖台前工作时,也曾有过人是否生而有灵的疑问。那些在她的刀尖下被破坏掉其完整xing的人体,会不会和他们的灵魂有联系之类
    她知道她有许多同事会佩戴佛珠、或者戴上桃木符之类,但她从来没有追求过宗教的力量。这并不是因为她是党员或者她是个唯物主义之类,而是因为她清楚的自己在做什么,那些魂灵即使有恨,也不会对着她这么一个为他们查明真相之人。
    可就这样伴着梵唱行走时,内心确实会获得一种平静。贺穆兰不知道他们口中的梵语究竟说的是什么,但她由衷的希望他们念诵的东西会成真。
    只有劝人行善的宗教才会得到发展,这是不是因为人xing原本都是趋于良善的呢?
    贺穆兰的脑中一直想着一些玄而又玄的东西,直到又到了二层。
    脚下黏腻的触感似乎在布满灰尘的楼梯中被洗涤,而那种可怕的气味也似乎慢慢在梵唱中消失了。
    可是当他们到了二层下一层的入口,她那种噩梦一般的记忆似乎又被惊醒了。
    她握着夜明珠的手紧了一紧,脚步也顿住了。
    痴染第一个发现了贺穆兰的不对劲,然后若叶也停下了诵经,当发现自己置身何处时,叫了起来:天啊,师父,我有些不想下去了。你背我好不好?
    莫撒娇。
    这不是撒娇。你每次都
    佛门净地,不要胡言乱语!痴染突然高声呵斥,打断了若叶的话。让人看笑话!
    若叶难过的撇了撇嘴,不再说话了。
    敢问痴染师父,这下面恶臭难闻,究竟是什么?贺穆兰打了个寒颤,既然是佛门净地,为何味道这般可怕?
    都这么多天了,能不可怕吗?
    若叶的眉毛动了动。
    现在他下楼都是倒着下的。幸亏这是晚上,若是白天,这位施主大概就丢下他们自己走了。
    咳咳,这是一种陷阱。痴染一本正经地回道:是用独特的办法做出来的,防止恶人惊扰师祖们的遗骨。
    呵呵。那还真的挺厉害的。
    贺穆兰gān笑一声,心中泪流满面。
    佛门弟子的脑袋瓜子真的和普通人不一样啊。把自家弄的这么臭,真的能挡得住别人的破坏吗?
    施主莫急,贫僧教你如何出去。等下到了楼下,你闭上眼睛,听贫僧。的口令走便是。
    咦?闭上眼睛听口令便不臭了吗?
    噗!若叶忍不住笑出声。
    痴染回头瞪了徒弟一眼,正容摇了摇头。不,只是小僧只会闭着眼睛走,所以也要委屈施主一二。
    万一要被她举着夜明珠看到了地上的qíng景,一定会心qíng不好许多天。
    那岂不是他的罪过?
    呃,其实确实是他的罪过。
    贺穆兰虽然不知道这两个僧人为何这般神神叨叨,但想到塔底可能有他们不愿意说的什么秘密,也就表示理解,闭着眼睛按照痴染说的去走。
    直走,向右三步。
    左边两步,啊施主您步子太大了,快收回半痴染一顿,不
    若言忍不住捂住了眼睛,不忍心再看。
    这一番终于到了塔门口,贺穆兰摸到了矮门的门框,弯腰走了出去。
    若叶和痴染在门口矗立了一会儿,本想磕几个头再走,无奈这生化武器连他们自己都忍受不住,只好胡乱念了几句经文,走出塔去。
    直出了浮屠,师徒两人呼吸着室外冷冽的空气,顿时jīng神为之一醒,再看着空dàngdàng的残败寺院,都忍不住流下眼泪。
    他们是逃出了生天,可还有更多的教众不知道是生是死。若说这是必定要经历的劫难,那渡劫成功后,又何时才有重见天日之时?
    痴染在浮屠塔里没有磕头,如今却虔诚的跪在地上,开始磕了起来。
    一拜师祖在上。
    赐予我们容身之处。
    二拜师父在上。
    命小师弟下山搭救他二人。
    三拜佛祖在上。
    让他们无所畏惧的度过这暗无天日。
    四拜恩人在上。
    以大慈悲相助师弟,又救出他们。
    .
    贺穆兰的理智告诉她,他们现在应该快点走,而不是在门口磨蹭。可是她也有些明白逃出生天应该会有许多感触,所以她并没有出声催促,只是安静的等在一旁。
    痴染向她叩拜的时候,她第一反应就是向旁边躲一躲,避过这折煞人的举动。可是痴染的动作太过自然而然,仿佛他拜的不是自己,而是天地佛祖或者随便什么理应跪拜的东西。
    贺穆兰觉得自己可能有些反应过度,就在这一犹豫间,痴染已经站起了身。
    施主,我们好了,走吧。
    等一等。贺穆兰看了看这间浮屠。我要把门封上。
    她捡起一块石头,将那些木板一个个钉回去。
    说是钉,不如说是砸。
    每个钉子只gān脆利落的一下,就牢牢的进入了门框中,简单的仿佛那石门是纸片或者稻糙做的一般。
    若叶揉了揉眼睛,又揉了揉,心中简直要惊叫起来。
    居然不是按照原来的坑dòng砸的!
    他难道是佛祖转世吗?
    ***
    你们身着僧袍,不能跟着我进客店。
    贺穆兰让痴染和若叶在偏僻之处躲好,一个人先进客店取阿单卓的衣服和帽子。
    痴染和若叶的头发已经长到寸余,但即使是这样,也一眼可以看得出他们和其他人不同。再加上他们很长时间没有洗澡,又臭又脏,两件僧袍已经污到看不见东西的地步,想来店家也不会让他们进去。
    所以贺穆兰先返回客店弄了几件可以掩人耳目的衣物,然后才回去接走他们。
    爱染看见痴染的时候,那表qíng就像是看见了他师父突然复生。
    那样的欣喜若狂,那样的感激涕零,简直足以让任何看到他的人心中感动。
    师兄!
    哎。
    师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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