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如果让这些残兵退走逃生,就算柔然人冲进敕勒川,就凭他们溃散而逃的马力和实力,不过跑上十几里就会被右军、中军和鹰扬军的骑兵追上,这样残兵的命保住了,军功大家也平分了,而十几里路,都还没到敕勒川的糙场呢。
就算再有些残兵漏掉,那也不足为惧,至多他留下一些人马在敕勒川驻守一段时间就是。
有时候军功这东西,能拿的时候,也不可以独吞。
啊,当主帅真讨厌。
库莫提挠了挠脸。
再这样下去,我就要成为自己最讨厌的那种人了。陛下,你什么时候才能来黑山大营啊,就让我做个普通的将军,冲锋陷阵便是了
就和那花木兰一样
.
贺穆兰骑着她的红马,腰cha鹰飞之旗冲入山谷。那蓝色的的旗帜上展翅高飞的黑色雄鹰几乎闪瞎了所有人的眼睛。
只是一瞬间,蓝旗后迈出了几千铁骑,跟随着当头身穿黑甲的旗兵排开了阵势。此时天色已经渐黑,一场战斗,从下午撑到天黑,每个魏兵都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有些人眼泪还挂在鼻子上没滑下去,就已经被擦掉了。
哭毛!
援军来了啊!
老副将看着对面柔然人露出的惊慌失措神qíng,哈哈哈大笑了起来。他觉得自己这时候就算是死了,能看到刚才还得意洋洋劝降的柔然人露出这样的表qíng,那也算是值了。
兄弟们,鹰扬军来了!咱们守好了这个口,给柔然人看看什么叫瓮中捉鳖!他大笑着重新握紧了刀。
誓死坚守!
誓死坚守!
誓死坚守!
誓死坚守!
柔然人慌张的往魏国残兵的位置冲过去,他们的溃败犹如山河解冻,相互冲撞,不敢往后再回望一眼。
身后的鹰扬军接到鼓令,已经发动了一轮骑she,箭雨如同飞蝗一般she向面前的柔然骑兵,而他们又像是最好的ròu盾,替残兵阻挡了流矢的伤害。
喀拉喀拉声传来,那是骑兵下弓换长兵刃的声音,老副将听着这熟悉的声响,看着已经近在眼前的柔然人,振臂一呼:
来吧!怎能让鹰扬军扬名于吾等之前!
老副将换了汉话和鲜卑话各说了一次,挥舞着单刀:
看我们右军如何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卢副将,你看那旗官的旗子!老副将身边的旗兵一指那鹰飞旗,只见它被不停的放倒再往后,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这个动作,而这个动作,熟悉的让旗官直yù落泪。
将军,鹰扬军叫我们后撤啊!将军!
怎么能撤,现在撤了,这些柔然人就要四散而逃了!
老副将一咬牙。
我们死了这么多兄弟,眼看就能报仇了,一个都不能放跑!
可是将军,那是鹰扬将军的旗帜,那是上将啊!
守!老子还等着这群柔然人吃/屎呢,再撑片刻,他们就要被踩成ròu泥了!
贺穆兰已经挥舞着旗帜冲到了近前,柔然人离那群残兵已经近在咫尺,却没有人移动半分。
她起先还以为是夜色太晚,旗帜是蓝色的,对面没看到自己的旗语。
可直到了近前,她都能看到那为首副将的盔缨了,对方还是巍然不动,只是不停驱赶柔然人和魏兵的无主之马向前,贺穆兰急的头发都要竖起来了。
该死的悍不畏死!
该死的吾死即荣耀!
花木兰以一人之力抵抗了那么久才稍稍有些松动的信念,在这个时代一点动摇都没有啊!
妈的!
她这么拼命究竟是为了什么啊?难道是为了这点破军功吗?
谁都看得出无论他们拦不拦,这支柔然骑兵都已经难逃全军覆没的命运了啊!
贺穆兰红着眼睛做出了一个危险的举动,她在颠簸的马背上弯□子,将脚从马镫中退了出来,一下子站在了马鞍上!
贺穆兰感觉自己的入武状态第一次被发挥到了这种极致,她感觉四周如刀的风都慢了下了,她感觉到胯/下原本在谷地中颠簸的战马,此刻平稳地犹如行在平地,她感觉自己平静的像是深渊里的巨石,可胸中又蕴藏着如同熔岩一般的火焰,正要喷发出来。
活下去啊!
贺穆兰站在马鞍上,死命的将鹰扬旗放倒再后挥,用尽全力大吼了起来:
活下去!
死了虽然能成为英雄,但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可能更加辉煌的未来,可能更加幸福的生活,随着生命终结的那一刻,什么都不存在了!
将军新收的亲兵在做什么?一个鹰扬骑兵纳闷地看着最前方的亲兵站在了马鞍上,拼命挥舞旗子。
将军也许有什么其他的安排吧。但是右军那些勇士,似乎已经下了和柔然人同归于尽的决心。
另一个鹰扬骑兵收起手中的弓箭,提枪上举。
准备冲锋。
鼓声一声比一声响,贺穆兰歇斯底里地大喊震破耳膜般地传到了这些鹰扬军士卒的耳边。
这是如此让鲜卑人羞耻的话。活下去,几乎就等同于怕死和去当逃兵,可许多人愣是僵硬住了。
柔然人在没命的发起冲锋,那些狭小□□中阻拦在从那边与柔然人之间的战马已经开始被杀、被挤开,而右军的残兵们一边咬着牙,一边红着眼继续持着武器不肯后退。
妈的!军令如山,他们真当自己是什么猛将不成!一个鹰扬骑兵也跟着贺穆兰喊了起来:右军的笨蛋,退吧,他们活不了了,你们退啊!
下面jiāo给我们了!你们走啊!
撤退!让点军功给老子们!
快滚!
走啊!!!
鹰扬军的鹰扬骑士纷纷高喊高喊了起来,一边挥舞着武器拼命往残兵的方向冲锋,一边开始大喊大叫。
太阳已经完全沉下去了,黑暗的山谷里只余兵器相jiāo的声音和鹰扬军们的吼叫声。
走啊!
活下去!
如同那雷霆般的马蹄声一般,回响声在山谷中不停地扩散出去。
***
好像是花木兰!那是花木兰的声音!
一个请求过花木兰收敛同火尸体的右军将士,眼含热泪地看着正在挥舞旗帜的花木兰。
将军!是我们右军的花木兰!玄衣木兰啊!
那又
将军,花木兰那样站在马上很危险,会被弓箭she下来的!会掉下来被后面同袍的马踩死的!将军,我们就撤吧,也许鹰扬将军还有什么其他部署?
一群壮士在面对五倍于自己的敌人铁骑面前没有迟疑,在看到昔日同袍奋不顾身地站在马上大吼时却起了后退之心。
反正这群蠕蠕也活不了了
将军
鹰扬军的吼叫声也接替着开始炸响了起来。
右军的笨蛋,退吧,他们活不了了,你们退啊!
下面jiāo给我们了!你们走啊!
撤退!让点军功给老子们!
快滚!
走啊!!!
活下去!
明明是粗鲁的唾骂之声,却不停地撞击着他们的心头,在那出生入死的刹那间,震撼了这些无名小卒的心灵。
既然是右军的旧部将打头,那我就看在同袍的面子上把这名声让给鹰扬军了!
这位老副将刚刚看到右军的觉醒,所以才越发不想撤退,担心日后他们的行为会给右军留下话柄。
但如今战士们的心已经不再坚定,再坚持已经是无谓之举。
撤!把替马全部放了,抽一鞭子冲锋,撞死这些兔崽子!他发出命令的同时,解开替马的缰绳,将手中的刀戳了一下自己的替马,那马吃痛地就往前奔去。
右军待遇极差,并不是人人都有成批的替马更换,待看到一直陪伴左右的战马被亲手拉去送死,心中除了惋惜,还有无数的内疚之qíng。
但有什么办法呢?人活着都这般艰难了,更何况是马?
他们猛然调头,选择了他们一直都没有选择的那条路:
跑。
要跑的比蠕蠕还要快!
要活下去!
***
柔然人大半都听不懂鲜卑话,却被这凶猛的吼叫声吓得胆丧心惊,他们在苍茫暮色中听到了此起彼伏的呐喊,并将他们转换成自己心目中那些可怕的咒语:
杀了他们!
砍脑袋抢人头!
大卸八块!
但事实上,鹰扬军吼叫的都是足以让柔然人欣喜若狂的信息。
他们在叫同袍让路。
他们让同军离开。
柔然人可以有一条路逃命。
但无论柔然军中听得懂鲜卑话的将领无论如何喝斥、解释,也没有一个柔然人相信鲜卑人说的是这样的话。
他们和魏国人打了八十年,从魏国还是一块弹丸之地开始,就没有听说过魏兵让同军逃跑的事qíng。
柔然的将军挥舞着长刀企图让四散的骑兵不要仓皇失措的乱逃,要保持阵势继续向前,但前面就是出口,后面却是死神,没有人听他的话。他阻止队伍溃散,他叫他们、骂他们,说前面的魏人很快就会离开,可是那些柔然骑兵见到他都在躲避,谁也不肯躲在他的背后,每个人都希望比身边的人跑得快,那样死的就是后面的人而不是自己了。
柔然军队开始崩溃。
鹰扬军的冲杀越来越猛烈。
贺穆兰在看见右军撤退的时候就已经一骑当先冲了出去。她的目标是那个横刀大声吆喝的将领。
三百步。
两百步。
一百五十步。
贺穆兰搭弓上箭,凝神静气,放开了手中的弓弦。
嗖!
给我结阵冲锋!跟在各自的首领后面!你们这群呃啊!
咚。
他未完的话永远凝结在了喉间。这位说着要让出一条路给他们出去的将军,保持着脑后中箭的姿势,滑下了马去。
已经吓破了胆子的柔然人更加仓皇,他们毫不犹豫的踏过他们主将的身体,向着那不远处的关隘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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