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林莫震之前欠过她人qíng,又和她极为投缘,这才放下搜索其他俘虏的事qíng跑来相助。
之前但凡柔然有些身份地位的人都被严加看管,给留在囚帐里的大多都是无足轻重的小卒,可这些小卒里愣是有一个跑了,跑之前还把同一囚帐的人都放了制造混乱,这混乱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营地里守军众多,跑是一定跑不掉的,只是添了不少麻烦。
比起这些麻烦来,丘林莫震肯定是更在乎右军的花木兰一点。
但若要为了一个奴隶让他放下职责,就该斟酌斟酌了。
贺穆兰再怎么直肠子,到了这古代以后也被锻炼出来了,她微微扫视了众人一眼,见他们不以为然有之,疑惑不解有之,心中就忍不住为这个时代不拿奴隶当人看的价值观悲哀。
她郑重地对丘林莫震说道:我那忠仆为了救我,用自己做饵把那群柔然人骗走了,等他们发现是诈,他肯定活不下来。我不能让无辜之人为我枉死,可我现在连chuáng都下不了,只能求将军助我一回。反正将军也是要去搜这些人的,就当是查找逃犯的时候顺便帮我个忙
她说到后来,自己都觉得花生九死一生,忍不住眼神悲戚。
若将军能把花生救回来,权当我欠你一个人qíng,日后必当报答!
前世花木兰养了你儿子十年,我也帮过你家一番,虽说这一世毫无瓜葛,和你的qíng谊更是没有前世花木兰那么深,可老天若真长了眼睛,就请开开眼,留花生一命!
他还没成年啊!
丘林莫震倒没有觉得奴仆为主人拼命是义务,只是觉得此刻即使追到花生也活不了了,毕竟军中是不会为了一个奴隶答应逃犯的条件的。
但贺穆兰恳求的郑重,甚至连日后必当报答都说出来了,他自然不会拂了她的面子。
将军既然坚持,那我们就去找找。
丘林莫震点点头,带着人就要去找这群柔然人离开的痕迹。
还请哪位兄弟背我一下!
贺穆兰心中实在无法背负一个人为他死了的重量。
自她重生以来,一路走的虽有坎坷却无愧于心,她从未害过人,哪怕那个婴儿还未啼哭几声就被同族的老人掐死了,那也是柔然人自己恐惧太过,并非她的过错,所以心中虽然悲伤压抑,却称不上内疚。
可此番花生要有个万一,她一定是不能原谅自己的。
因为她女子的身份,她不让太多人贴身保护,也不让帐内留人,以至于酿成现在的结局,若是她真是个男人
那哪怕他受伤了,这些逃兵也不可能冲入层层保卫的亲兵阵势吧?
花将军,你身上有伤,道长让你好好休养
几个魏兵用询问的眼神看向丘林莫震,这位主将不开口,他们也不敢随便去动这位虎威将军。
而丘林莫震明显不愿意花木兰涉嫌。
无妨,有你们保护我,我能有什么事?我不乱动就是了。贺穆兰在病榻上拱了拱手。
劳人背我同去。
可
你们这些人,这么点小事还啰嗦半天,不行我背!
赫连明珠为自己刚才救不了花木兰正心中懊恼,见丘林莫震还在墨迹,俏脸一寒,走到贺穆兰身边。
我力气小,背不好也许把你摔了,要是伤口崩开了可不要怪我,怪就怪这些真男人都不肯背你!
她说的自然是反讽的话,丘林莫震伤脑筋的摸了摸鼻子,指挥一个体格粗壮的汉子把贺穆兰背起来,一起出帐。
那汉子背起贺穆兰的时候,贺穆兰轻轻地哼了一声。这士卒一惊,连忙回头:将军,可是哪里的伤扯到了?
贺穆兰轻轻摇了摇头。
没有,我左边胳膊有伤,带不上力气,麻烦你别让我滑下去了。
那汉子连连点头,又将贺穆兰往上托了托,用背过去的双手稳稳地托住贺穆兰的臀/部,既快又稳的出了王帐。
丘林莫震一边派出魏兵搜索王帐附近的营帐,一边让经验丰富的斥候查看地上的脚印和痕迹。
柔然人留下的大营是容纳几万人的营地,但拓跋焘在这里驻扎了几天用的是鲜卑人的营帐,这片大营反倒变成人少帐多的地方,大多是看押柔然人和收纳牛羊马匹等畜生,但凡粮糙辎重、重要的将领和人物,都统统不在这处大营。
贺穆兰等人当初是没有办法,她在王帐前受的伤,没有办法挪动太远,寇谦之才把一群伤者安排在王帐附近救治。但凡伤兵所在的营地,护卫总不会太多,因为没人会去找伤兵的麻烦。
所以这里的空帐实在是太多了,那群斥候看了一会儿,指向西边的方向,一群人就找了下去。
那些空帐想要一个个都搜索到也要花费一些功夫,而这里当然没有什么杂役营,这里的伤兵这么多,花生也不会贸然把一群凶神恶煞的柔然人引进去害死他们,所以没有一会儿功夫,他们就发现花生在带他们兜圈子,越走越远,而且不肯带他们进帐篷,自然发现了不对。
这一场搜索,大概找了两个多时辰,那些柔然人都被找到了,他们杀了几个伤兵,藏在他们的帐篷里,终于还是被送饭的杂役发现,最后围了起来,求生无门。
那花生呢?花生如何?
伤口已经开始渗血的贺穆兰用期盼的眼神看向丘林莫震。
在这样的眼光下,连丘林莫震都生出一丝恻然来。
花将军他偏过头,不敢看她的眼睛。他们把他杀了。死状,实在不太您还是安心养伤,我会安排好好安葬他的。
杀了?
安葬?
为何?
贺穆兰眼前一黯,那挽住力士的单边胳膊似是再也支撑不住了,慢慢地滑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太沉重了,我都写不出小剧场了
二更在晚饭左右。
☆、第252章 三观不合
花生死了,死的十分惨烈。
他原本就是一副倔qiáng的xing子,也许心中早已经知道自己活不了了,也不愿意害人,带了这群柔然人找到一处空营帐后想趁机跑了,无果,最后还是被杀了。
花生并不是什么弱人,他能在死营长大,又杀了柔然的看守反叛,从死人堆里练出来的杀人术是不差的。
这些人想要杀花生,反倒被拼死一击的花生杀了四五人,最后这些人大概恨他杀了几个人,又或是心中一直压抑的恐惧和负面qíng绪总要找一个出口,他们居然把花生给nüè杀了。
人为什么会这么残忍呢?
在贺穆兰的qiáng烈要求下,花生被找到的尸首被送了回来。
那已经称不上尸首,说是破碎的残骸也许更加贴切。
他们之前毫无仇怨,若是好生生藏起来一段时间,哪怕被我们找到,也许也罪不至死。杀了花生,对他们有什么好处呢?
贺穆兰双眼无神,喃喃自语。
这些人逃出来的时候手无寸铁,离开的时候则是拿了侍卫们的武器和餐刀,花生被折腾的太过细碎,除了jīng通人体结构的贺穆兰,竟是没有人知道哪一块是在哪一块上的。
莫说丘林莫震,便是见惯了尸山ròu海的老兵,在见到那一堆的时候,都忍不住把这群柔然人打了个半死。
赫连明珠更是一见到花生现在的样子就呕吐了起来。
和其他人不同,赫连明珠是和花生一起照顾贺穆兰的,即使jiāoqíng不深,相处这么多天下来也有了些熟悉,只是转眼间,活生生的人就变成了这样,赫连明珠哪怕见识过武英殿一排的无头尸首,也承受不住。
而直面这一切的贺穆兰会有多么的震惊,不难想象。
贺穆兰一直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值得让人为其而死的魅力,亲卫必须要保护主将也就算了,但她对于花生,实在谈不上太热qíng,至少没有前世的花木兰对陈节那般亲切。
她来自一个根本没有奴隶的国家,人和人的服从关系大多是一纸叫做合同的契约,你愿意服从可以,不愿意服从撕毁契约无非就要损失一点财产。完全的主从关系是不存在的,即使是父母,也不能说我一定要你做什么。
所以她对自己的几十个奴隶就十分无措。
她根本不知道该如何承担这么多人的未来。
在黑山大营时,她还能在参军帐的帮助下给他们找到出路,让他们可以自食其力,花生武艺好,xing格内敛,擅长套马,又会柔然话和鲜卑话,最重要的是他年纪不大,贺穆兰不忍心他跟着一群成年人去高车那边抡大锤,就把他留在身边做一些杂事,至于让他上战场
她是不会做这么丧尽天良的事qíng,让不满十六岁的孩子去当pào灰的。
贺穆兰知道自己的这种想法应该有意无意的表现给花生知道了,无论是她每次出征无视他期待的眼神把他留在后方的大营,还是他问他什么时候能够随他出战自己敷衍式的回答等你长大成人以后,都表明了她不愿意他冒险的态度。
他为她照顾越影和大红马,为她整理衣衫行李,定期和自己名下的其他奴隶沟通,传话,做的是类似于侍从的事qíng。
但从他渴望得到一匹战马还是可以看得出来,这孩子是希望日后能够上战场证明自己的。
贺穆兰原想着等他养的再壮一点,跟她学的武艺再jīng湛一点,就想办法求个恩典,让他和杀鬼一样变成自由身,自己去博取前程。
可一切都还没有等到,他就这样枉死了。
死在没人知道的小角落里,以这样的方式。
在他的大半人生里,人类社会所加于他的只是残害。他看到的柔然、他看到的一切,历来只是现实和等级森严的制度摆在他面前的那副残酷模样。他身边的大人物和他接触,无非就是为了达到迫害他的目的,让他去拼命,去当一个合格的pào灰。
贺穆兰曾经和他聊过,从他的幼年失去母亲以来,他从来没有听到过一句友好的言语,也从没有见过一次和善的嘴脸。从痛苦到痛苦,他逐渐得出一种结论:
我是这世上多余的一个人,而我除了仇恨,根本没有报复这个世界的其他武器。
所以当柔然人希望他们最后做一次牺牲的时候,他爆发了,像是疯了一般用镣铐砸死了看守,开始了对这个无qíng的世界发起的反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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