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见者流泪,闻者伤心,bī得贺穆兰不得不开口许诺:咳咳,我库房里还有不少刀剑,等会我让蛮古去给你取一把。
说时迟那时快,虎目含泪的汉子眼里的泪光刹那间收了个gān净,用着卢水胡人特有的憨厚笑意大大地点着头。
多谢将军了!
将军将军,俺仰慕您的武艺已久,请和我过几招!
将军将军,他们武艺不行,我可是卢水胡青年之中第一人,来来来,让我来给您喂招!
花将军,我也是使剑的,请您指点!
贺穆兰被一群汉子围着,只得做出了一件从未做过、大大灭自己威风的事qíng
啪嗒。
磐石落地。
各位都是好汉,若是伤到了就不好了,我们还是就空手比划,如何?
贺穆兰暖暖一笑,态度风光霁月至极。
卢水胡人:老子衣服都脱了,你跟我说这个?
***
也不知陈节是怎么做到的,二百六十人的吃食,他竟是不到半个时辰就全部准备好了,虽然这吃食
还是胡饼够味!又管饱又能夹ròu!一个汉子吃的满嘴流油,花将军真是大好人,我们gān活,其他人家能给我们喝口粟米粥就不错了!
这个汉子还能边吃边说话,更多的是连话都不愿意说,只顾着往嘴里塞,唯恐张口掉了饼渣的。
贺穆兰从穿越到北魏来就不爱吃这里的东西,唯有胡饼吃起来有些像前世的杂粮饼而得到例外。但即使如此,也架不住年年吃月月吃军营吃行军吃,此时再见胡饼,有种隐隐想吐的感觉。
可陈节做的没错,在这时候要想一下子买齐二百多人的吃食,唯有一次能做出十几个的胡饼最节约时间,他只要把东西两市跑一遍,包圆了胡饼送到昌平坊来,喂饱两百多个汉子是绰绰有余了。
这些汉子啃胡饼啃的津津有味,导致贺穆兰和陈节几人吃着麦饭喝着羊ròu汤都有负罪感,原本奉为美食的早膳也吃的食不知髓,匆匆用完就放下了。
一gān卢水胡汉子大快朵颐,待吃了个肚儿圆以后将手一拍。
吃饱肚子好gān活,花将军,您说要gān哪个,大伙儿抄家伙上就是!
就是,要gān翻谁,您给个话,我们上!
贺穆兰原本还觉得这些汉子鲁直的可爱,待听到他们的话,心中却是一寒。
人说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rǔ,若吃不饱饭,活不下去的时候,是没办法谈礼仪道德的。盖吴坐拥三百尚武之人,却无法喂饱他们,也不能让他们感受到荣誉,时日一长,不是他们抛弃盖吴另起炉灶,就是盖吴带着他们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若她没有收下盖吴为弟子,这个过程有多长呢?
十天?二十天?三十天?
说不定一个月后,平城附近就多了一支人人惧怕的流氓地痞队伍。
卢水胡如今只是因为不服管教而被魏国忌惮,平时并没有什么劣迹。若是他们开始聚众哗变、杀人越货,卢水胡人的恶名就洗不掉了,魏国也势必要狠狠地约束他们才是。
如此滚雪球一般的滚下去,民族之间的矛盾渐渐变大,到了最后,谁也说不清为什么会有仇视之qíng了。
这世间的仇恨是不是一开始都是这样结下的?若是那些胡人们都能活下去,是不是就不会造反?
羌人也好,白龙胡也好,最初是不是因为活不下去才走上这条路的?
那为什么会活不下去呢?这又是谁的责任?
贺穆兰越想越是心惊,到了后来,几乎到了冷汗淋漓,口不能言的地步。
望着院子里乱七八糟坐了一院子的卢水胡人,贺穆兰最终却没让他们去gān翻什么人,只朗声说出一句话来。
各位都是大好男儿,怎能为一顿饭而轻易许诺?诸位的大好本事,应当用在有意义的地方,我这小恩小惠,当不得各位这番好意。
花将军,你这人好是好,就是太虚伪!卢尔泰擦了擦嘴巴,大声叫道:咱们愿意来保护你,虽说有盖吴少主的请求,可我们也不是什么人都跟的。否则凭我们的本事,去混个打手护院,岂不是天天都吃香喝辣?我们愿意跟着你、保护你,自然是觉得您是个大大的英雄,和那些吸人血的贵人们不同。
您也是普通军户出身,您的一顿饭,自然和那些贵人们的一顿饭不一样。您当我没看到那位小哥的苦脸?都是穷人家出身,我们吃了您的饭,自然就要为您办事,否则就是我们没脸没皮了。
卢尔泰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兄弟们,我们可是那般混吃混喝之人?
不是!
既然不是,我们就要打起jīng神来!哪怕来行刺的是天王老子,也给他们打回去!
是!
贺穆兰自认并不是容易被感动之人,可听着这一群汉子们的嘶吼,心也仿佛被热油滚过一般烫的快要炸裂开来。
他们还不知道自己可能面对的是自己的同胞,也许遇到那些行刺之人,他们也不会如同自己说的那般打回去,可即使如此,此刻他们真心实意的感qíng,她已经收下了。
是,是我太虚伪了。
贺穆兰豪慡地点了点头。
如此,就要多劳烦各位了!
将军好说!
有我们这么些人在,除非出动羽林军,否则谁也不能摸到你半根头发!
一群人熙熙攘攘地吵闹了起来,这种氛围实在太像是军中,虽然不过短短的半年,贺穆兰却觉得离那金戈铁马的日子太远了,此时见他们七嘴八舌,不但没有烦躁的感觉,反倒由衷的发出微笑。
直到那熟悉的声音又传入她的耳中。
花将军,晚上包饭吗?
***
其实不需要这么多人。
贺穆兰苦笑着看着身后一大群人。
而且我们骑马,你们不一定
将军不要cao心我们,我们也有马,城里没糙场,我们养在城外。一群汉子们笑着回答贺穆兰。
花将军您骑马在前面,我们一定跟上就是!
昨日便约了源破羌在虎贲新营相见,虽然昨日以有事搪塞过去,今日若是再推,未免有些不给面子。
贺穆兰手段不够圆滑,但这种得罪人的事qíng也不肯做的。而且若日后传出花木兰被区区一支箭就吓得不敢出门的事qíng,恐怕也会传为笑柄。
可她再怎么厚脸皮,让两百多个这样打扮的卢水胡汉子跟着她去虎贲军营
真的好吗?
就这样,贺穆兰第n次感受到万众瞩目的感觉,可第一次是这样恨不得大家别看她的。
任谁骑着高头大马,后面追着两百多个衣衫褴褛的汉子,都会觉得不自在。
好在很快就出了城,但贺穆兰可以肯定的是,以素和君那无孔不入的白鹭官们的本事,她带着两百多个胡人招摇过市的消息就会传入那位陛下的耳朵里。
而且还是卢水胡人。
她马上就要出使北凉了,身边多出这么多卢水胡人,真的没问题吗?
贺穆兰泪流满面的骑着越影往前走,有种gān脆还是下马牵着走算了的感觉。
再看看左右的陈节和蛮古,他们的表qíng比她的还迷茫。若说将军骑马是惯例,可亲卫骑马,身后跟着两百多步卒,实在是让人不适应。
一行人就这么表qíng各异地出了城门,那守城门的城门官甚至还翻来覆去的反复看了贺穆兰的将牌无数回。若不是城门官早就习惯了贺穆兰清早出城去虎贲新营,怕是此刻已经把他们当做可疑人士给拿下了。
这些卢水胡汉子倒是各个都趾高气扬、jīng神抖擞的样子,似乎有位这样天下闻名的领头者十分荣幸。
待到了城外,贺穆兰看着一马平川的官道,再看看身后穿着糙鞋、狗皮靴等乱七八糟鞋子的卢水胡人们一眼,不由得犯难。
花将军,你别管我们了,我们跟的上。再往前一点,我们的马就可以骑了
汉子们大大咧咧地示意她不要在意,贺穆兰拗不过他们,骑着越影一路小跑,朝着虎贲新营而去。
将军将军
陈节听到身后连续不断的脚步之声,瞠目结舌的望着后面的卢水胡汉子们。
他们他们居然用跑的
贺穆兰没有回头也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心中实在是酸涩。
嗯,你也别回头,马不要骑的太快。
那一阵一阵的发足狂奔之声击入贺穆兰心底,让她忍不住神色肃穆。
这支卢水胡人,当得起后世那赫赫有名的天台军之号。即使是鲜卑军中,也极少有这种方式急行军的qíng况。
他们真是用自己的双手、自己的双脚,在这大地之上奋斗至今的!
平城城外来往的旅人们都好奇地注视着这一幕:在最前方,骑着黑色大宛良马的将军带着两个亲卫,正一路小跑的往某处山谷而去。在他们的后面,穿着各种肤色的魁梧汉子们埋头苦追,虽累的气喘吁吁,却人人都有喜色。
这些人有些面有菜色,有的衣衫不整,但任何一个人拎出来让人看了,都只会发自内心的赞一声好汉子。
这好汉子赞的不是形貌,而是他们的言行举止,这是真正在沙场上历练过的满足,虽发足狂奔,却甘之若饴。
什么qíng况?哪位将军又新弄出来的练兵之法?让人跟在马后面跑?
一个走南闯北的行商问身边的朋友。
那前面骑着大宛马的将军是什么来路?
那将军我确实不认识。行商见多识广的朋友眯着眼睛看了好一会儿。不过我国境内的大宛马就那么几匹,这将军应该非富即贵
花富贵还不知道别人如何议论他们,直到到了一处离官道不远的糙场附近,才陆陆续续有人出来,牵着一大群马。
这些马大部分都是良种,和这些汉子破破烂烂的衣着比起来,任何一匹马站在他们身边都像是偷来的,可这些马对主人亲昵的态度却做不得假。
直到现在,贺穆兰才算是真正松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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