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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段路,袁化曾经没几天就要走一次,可到了最近,却是九、十天才来一回。既因为他实在是无法承受这条路上环绕的死气和灾厄,也是因为他害怕这些病会蔓延到他自己的身上。
    是的,这种病,这里的灾难并非简单的主家折磨奴隶,而是袁喆在人为的创造出一种可怕的灾难。
    你来了。
    最大的这间房间出乎意料的没有布置的像是个牢房,甚至还有chuáng榻、小几和妆台布置其中,就连榻上的褥子、铺着的寝具,也都是南方才有的贵重丝绸和丝绵。
    妆台上的铜镜被扣上了,只有一枚牙梳还放在其上,向来者表示它的主人依然爱美,虽然已经不照镜子了,但她还是维持着该有的体面。
    赫连郡主袁化径直走到那间屋子的门口,隔着门对里面说话:您最近还好吗?
    被称为赫连郡主的女人似乎对自己的处境并不满意,她甚至略带嘲讽地反问他:被关在这里,像是一只狗一样,吃着会让人发病的食物,没隔一段时间就让人看看自己的身体已经丑恶到什么地步了袁少主,你觉得这是好吗?
    可怜的袁化低下了头。
    就在昨天,又死了几个人吧?我听到有人把她们拖出去的声音。而我,即使说出了我的身份,你的父亲也不想我活。在他看来,一个败国战死的宗室之女,和他花钱买来的胡姬没有什么不同
    那女人似乎已经绝望了,唯一支撑着她的只有她那语气中勃然的恨意:我的身份,唯一给我带来的,就是牢房再大一些,更华丽一些,让我得到的药比别人更多而已。
    你们会遭报应的,漫天的神佛都看着你们!从来没有一只láng会在吃饱了肚子以后狩猎,也从来没有一只老虎会为了杀害另一只老虎而屠杀同类,你们是比虎láng还凶猛的人啊!早知道这样,我为何又要千里迢迢从夏国逃出来,落在那些鲜卑人手里,也许还好过你们这些恶毒的疯子!
    袁化只是倚靠着门,脸上全是愁容。他没有告诉门后的那位女郎,这么多日子以来,唯一能够支撑他下去的,便是她还活着。
    能够听到她勃然大怒的声音,感受到她的身体里还流淌着生气,知道她虽然容貌全毁四肢受损,可依然还有这骂人的力气,是他唯一的一丝慰藉。
    他曾那么欣赏她的美貌和非凡的气度,他曾为她高挑丰满的身材而动摇,他甚至想过将她收为姬妾,只为了能保护她这高傲的神qíng而非泄/yù。
    但这一切都被毁了。即使她表示了自己的高贵和不凡来自于确实不普通的家庭,他的父亲也不愿为了会有的风险退让一分一毫,甚至让他被父亲见弃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苦难
    您还是好好休息吧。袁化听着这些话,像是一下子扎到了心里。他根本就是来受nüè的,承受着这个女人的恨意,给她宣泄的途径,让对方有活下去的动力,让他也有支撑下的动力。
    阿爷已经答应我不会再对您做什么,您好好休养,也许能够痊愈也未可知。到那时候,我答应您,一定将您送到刘宋去和家人团聚。
    痊愈?我如今连照镜子都不敢了!你们把我变成了什么样,就算我的家人看见我,还敢认我吗?哈哈,哈哈哈哈被称为赫连郡主的女子放声大笑,大笑后又是大悲:呜呜呜你敢吗?连你都不敢开门看我一眼!
    袁化靠了一会儿,突然猛然一下站了起来,拔腿向外跑去。
    他跑的如此之急,如此不顾及形象,以至于整个地道中除了火光幽暗的颜色,便是他跑动的影子被拉扯成各种怪异形象的景象。
    你说那里面的女人之前美成什么样?连我们最不近女色的少主都迷住了。照理说我们少主娶的主母也是个美人儿,还生了儿子,到底有什么不满足的,竟然被一个女奴给迷住!
    等袁化进去了,几个侍卫等的无聊,忍不住闲聊。
    胡姬嘛,你懂得,嘿嘿
    胡姬算个屁,这里面关着的哪个不是胡姬!老子有时候真不想gān了,我一合眼就全是这些女人的惨叫
    一个侍卫咬着牙。
    老子婆娘还以为我撞了邪!
    他的话一说完,众人皆是寂静。
    只是很快的,一阵连续不断的脚步声就打断了这片僵硬。
    大跑过来的袁化脸上带着一种疯狂的气息,他看到几个侍卫,立刻抓住其中一个首领的衣襟,低声咆哮了起来:里面那个女人牢房的钥匙呢!给我!
    不不不不行,少主那侍卫磕磕巴巴地回答:这里面的人不能出去,出去会有大祸!家主吩咐过的!
    那我就杀了你,再拿钥匙,我父亲一定不会怪罪你不称职!袁化轻而易举的把这个侍卫提了起来,额头上全是冒起的青筋。信不信我掐死你?
    看到宽厚的少主表现出这种疯狂的模样,那个侍卫毫不犹豫的从腰间卸下一串钥匙,取出其中一把递给他。
    少主,您是主子,我不敢违抗,你杀了我也就杀了,但我家里还有老小,你杀了我,若是放了她,家主却不会放了我的老小,我们这里所有兄弟的命和家小的命都没了。钥匙我给您,希望你出去前还能还给我
    袁化顿了顿,将他放下,劈手夺过钥匙就走。
    一,二,三,四
    坐在牢房chuáng榻上的赫连郡主默默的数着数,将身体摆成一个美丽的姿势。
    她那头鸦羽一般的秀发如今披散下来,遮住了她大半个脸,只露出她高挺的鼻梁和xing感的嘴唇,其余白皙的肌肤、长如小扇的睫毛,皆被秀发给隐藏了起来。
    她就这么不紧不慢地数着,当她数到五百时,她听到那扇铁门传出来什么东西被扭动的声音,这声音以往是她最害怕的声音,而如今,却让她的嘴角露出了一抹得意的笑容。
    门打开了,那位在男女qíng爱上单纯的几乎可爱的袁家少主钻了进来。他高大的身躯挤进这个不算小的暗室里,却一下子就让这个空间局促了起来。
    屋子里没有光,因为有些病见不得光,有些病见不得风,所以这些屋子都是既见不得光也见不得风的。
    黑暗的屋子,一个长发及腰的女人坐在榻上,仅有榻前一盏小灯。灯油已经快要耗尽,其他人的房间里也许连油灯这种东西也没有。而她无疑也很珍惜这盏油灯,极少用它,所以榻前的小几上gāngān净净,没有油灯长期熏烤而有的痕迹。
    一个女人,容貌已毁,一个人被关在屋子里,又何必点上油灯。可惜这位少主聪明的头脑完全意识不到这代表了什么,一进屋子便是露出担忧和内疚jiāo织的复杂神色,对着瘦的犹如一阵风就能chuī跑的女子开口说道:你跟我走,我把你送到刘宋去。
    女人半卧半起,一头青丝直泻而下,削瘦的肩膀也从宽大的衣袍里露出来,使得她散发出一种盈盈可怜的气质。
    听到袁放的话,她渐渐直起身子,露出自己那张称得上可怖的脸。
    刚刚还盈盈可怜的气质,立刻变得惊悚了起来。满脸暗红的斑疹和斑块在白皙的肌肤上显得越发可怖。
    女人就这么拨开自己的头发,像是面对着自己的仆人一般站起了身子,赤着双足走到了袁放的面前,恶劣地对着他的脸chuī了一口气。
    那气息如此恶臭,根本毫无chuī气如兰的动人遐思,惊得袁化打了个哆嗦。
    你你怎么成这样了?
    袁化说完之后立刻惊醒。
    她为何不会成这样!便是他们把她变成了这样!
    你说你要把我送走?女人微微一笑。
    袁化竟在这可怕的笑容里点了点头,只觉得这个浑身恶臭、脸上皆是斑疹的女人依旧美的动人。
    那你为何还不带我走?
    她偏了偏头。
    袁化这才像是如梦初醒一般点了点头。
    然而就是片刻的功夫,袁化发现面前的女人脸色突然变得惶恐起来,震惊使她的眼睛睁得滴圆,好像注视着什么骇人的东西。
    你怎么了?怎么脸色这么坏?他喊了声,抬脚想要拉她。
    她不回答,眼睛一动不动地望着他的身后。待听到他的问话,她用一只手要去抓他的胳膊,另一只手指着他的身后,手指竟有些颤抖。
    你敢碰他一下试试!
    袁放听到这熟悉的声音,一下子转过头去。
    他看见了用布巾蒙着脸的袁放。
    全身上下被遮的严严实实的袁放,竟持着一柄尖刀站在了门口,全身上下散发着一种可怖的气息。
    这个被许多人夸奖脾气好的弟弟,如今竟满是杀气。
    袁化和这个弟弟从小感qíng很好,眼见着他蒙面提刀站在他的身后,竟忍不住有一阵寒意从背后升起。
    若是袁放想杀他,刚刚一刀下去,他都不会察觉。
    但只是瞬间,他就意识到为何赫连郡主会在哆嗦。
    因为那杀气对着的,是他面前的这个女人。
    ***
    贺穆兰在汝南郡不能驻扎太久的时间,待队伍休整完毕、马力蓄养的差不多了,他们就要启程。
    恰巧薛安都得到的另一个线索也和贺穆兰同一个方向,是去陈郡的路上,所以薛安都和贺穆兰商量了一下,便带着几百个jīng兵跟着贺穆兰一起出发,顺道去探查新的线索。
    万安寺的大和尚已死,小沙弥们供出他们偶尔会给过往借宿的行人们喝茶,而喝茶的大多数是单人而不是结伴而行的旅人,喝完茶后就会不见。
    这些不禁让贺穆兰和薛安都猜测茶中有着让人陷入昏迷的药物,或者gān脆就是□□,所以这些人才会失踪。
    问题是这些人去了哪儿?若没有人搬运,活不见人死不见尸,难道真是鬼神之力不成?
    好在薛安都手下有不少游侠儿,在万安寺探查一番后,他们在某个佛像下发现了一条密道,可以直通一处车马行的附近。
    那车马行的老板也是问什么不知道什么,却提供了一个很有用的消息。
    这个城里有几个陈郡来的贩米商人,有时候会雇佣他们的车马将大袋大袋的栗米运到陈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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