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柔然人到了吐颓山,南门的城门里出城之人络绎不绝,有些人甚至是拖家带口,赶着牛车、马车,小孩子的哭闹声和大人的叫喊声嘈杂成一片,让贺穆兰的眉毛皱成了川字型。
抬眼看去,因为人数太多,连城门附近都有蒸腾的雾气,那是从人挤人、满身热汗的百姓身上飘出来的,有些人连牲畜也赶着走,牛马羊挤的人更是连声惨叫,不是你踩了我的脚,就是我踩了你的脚。
这样的画面,让刚刚还有着好qíng绪的贺穆兰心qíng一下子变得糟糕起来。
贺穆兰骑着越影,看着汹涌的人cháo开始发愁。
早上还没有这么多的,白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qíng,让这些百姓毅然决然地抛弃故土南下逃难?
为了表示对前方将士的信心,拓跋晃和大臣们根本没有关闭四门,以免造成恐慌,但恐慌早就在人们心里了,就如花母所说,反正家在这里,就当出去走亲戚了,好了再回来。
平城外可能还因为田地在这里难离故土,平城内的百姓却没有这些顾忌。
还没到时辰,为什么就关城门了!
城门附近突然躁动了起来。
不准关!按时辰来!
就是就是!城楼的鼓还没有响呢!
你是不是看我们人多所以不耐烦啊!
城门下吵了起来,被推搡的快要发火的城门官噌的一下拔出了长刀:上官说要关城门,我能不关?再上来推搡,我就当你们要造反了!
造反?你吓唬我们是不是?我们不过是要出城!我们排了这么久了!
我的孩子已经闷得快要晕过去了,让我们出去啊!
现在还没关,我们冲过去!
冲啊!让我们过去!
她身上穿着将军的服饰,腰上佩着磐石,再加上战马越影比其他马都高出一个马身,许多已经出城的百姓都匆匆避开她去,让她得以逆着人流而入,就快到达城门之下。
拥挤的人cháo终于失控,城门官甚至已经开始提刀用刀柄敲打qiáng行冲城的百姓,但依旧还是有人驾着马车开始奔驰。
在人cháo汹涌的地方任由马车奔驰是十分危险的,许多百姓避之不及,纷纷被那辆像是发疯一般的马车撞倒在地,有的人更是惨叫出声。
城门官们立刻提着自己的木仓/矛等武器投掷了出去,贺穆兰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们将自己的武器塞入车辕和车轴之中,活生生将疾驰的马车轮子卡住,然后大叫了起来:
都闪开闪开!别被撞了!闪开闪开!
百姓们疯狂的往外涌,城门官们瞬间就被推倒了,手中的木杆一个倾斜,就像是触发了某种多米诺效应一般,整个马车突然摔倒。
轰!
一声巨响之后,马车的窗子里爬出一个全身华贵的妇人,惊声大叫了起来:我的箱子!我的细软!来人啊,把我的东西搬出来!
啊啊啊!我的孩子!
我的相公啊!我相公被压在车下了!
两声惨叫之后,妇人的啼哭声像是撕裂耳膜一般乍然响起,那从马车里爬出的妇人还在絮絮叨叨地指挥着家仆去搬开车门,见到许多百姓对她怒目而视,她也叫了起来:
你们知道我是谁吗?要不是我赶时间出城,哪里需要和你们这些贱民在一起排着?还不给我闪开,你们是要抢东西吗?
那妇人的马车前面坐着两个身材魁梧的壮汉,一个是马夫,一个是御手,马车倾倒时也掉了下来,此刻马上奔上前挡在那妇人的面前,拔出了腰上的短刀。
许多百姓都是没办法才南逃的贫寒之人,但凡有些势力和办法的都托庇到大户之家去了,见到这夫人的家仆拔了刀,顿时后退了几步,只有那两个家人被压倒了马车下的人家全部围在马车附近,拼命地对着马车下喊:
幺儿,你还好吗?
相公,相公你怎么样!
你们gān什么!
夫人尖叫着:不会有人压倒下面了吧?天啊!要死人了多晦气!不会把我的车子弄脏吧!
夫人你让让。一个城门官咬着牙请求着:我们的兄弟也被压下去了。
我腿好像被压断了,小孩子没事,在我怀里呢!
一个男人叫了起来。
跪倒在地的中年女人顿时哭了起来。
相公!相公!
我好像快死了
之前用木柄阻止车子疾驰的城门官惨叫道:我在我胸口看到我的矛身了
这样的混乱让很多百姓趁乱就开始跑,前面的边跑边喊死人了!,由于后面的看不到前面发生了什么事qíng,只知道护城河前面的桥边突然堵住了,再听到死人了,也跟着喊了起来。
杀人啦!
一声高亢的声音响彻云霄。
贺穆兰骑在越影上,已经隐约看到前方似乎是有一辆出城的马车出了事,正准备下马步行过去看看,却听到这一声呐喊,顿时顾不得下马,驾着马就从人群里钻了过去。
你怎么骑马呢!有人不知道吗?
过城门不得纵马!
在城外的城门官立刻来拦。
让我过去!贺穆兰跳下马,从怀里掏出将符:我是虎贲左司马花木兰,我听到里面喊杀人了!
里面的人还在拼命往外涌,城墙上负责防卫的城门官都被门将吆喝着下了城楼来帮忙,无奈那辆马车卡在了那里,让里外进出都变得不易,人群之中像是随着一句杀人了突然点燃了什么,那疯狂的qíng状让贺穆兰都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是花将军!
有些城门官认识这个每天清晨都要出城去虎贲营的将军。
您要回城?
恩。
她点了点头,收起将符,靠着越影凶狠的外形和自己的力气硬是挤到了里面,并顺手扶起了几个被推倒在地的人。
即便qíng况已经如此糟糕了,到了城门里的贺穆兰还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一辆倾倒的马车之下,正不停的流出红色的液体,染红了大片的土地。
马车边一个妇人神经质的不允许任何人碰她的车子,理由是里面的东西一旦掉出来就会引起别人的哄抢,她的家仆持着武器和城门官对质,那妇人边瞪眼边骂道:你们知道我是谁吗?我是刘家的女郎,我阿爷是尚书令刘洁,我阿母是公主之尊!给我让开!
车下有人。
贺穆兰面色严峻的走到了马车边,伸手抬了抬车辕。
抬不动。
也不知道这妇人在车厢里装了什么,重成这样。如果不能一次抬开,很容易造成下面被压之人的二次伤害。
花将军!
几个已经快要忍不住拔刀的城门官见到贺穆兰犹如见到救星,如蒙大赦地迎了上来。
我们能借虎贲军来帮忙维持秩序吗?其他几个门的兄弟还要镇守城门,不能离开!
你去虎贲营找那罗浑,让他带五百人过来。
贺穆兰将磐石的剑鞘给了一个城门官,然后看了看还在往外涌的百姓,皱眉道:怎么不关门?
平城外城的城门是绞盘绞上去,外面还有一道护城河,一旦放下去之后,谁也不能再乱跑了。
门落下时很可能砸死人啊
一旁的门将也是发愁。
这么多人,万一砸下去
你是谁?
自称刘洁之女的妇人忍住耳边的吵闹大声喝问:你有人用?能找几个人把我的东西抬出来吗?
找几个人抬东西,那势必要爬入车中,这么多人一站上去,下面的人不死也要死了。
你要东西?
贺穆兰挑了挑眉。
是是是!我的箱子都在车里!
那女人立刻点头。
贺穆兰绕到马前,看到马车前的马匹可怜地跌在那里,两条后腿都已经伤了,一个城门官陷在车轮之间,胸前cha着半根木棍,应该是活不了了。
这时代的车子都是高轮的两轮车,车子倾倒后还有一丝空隙,一个中年文士打扮的男人就卡在那个fèng隙里,怀里抱着一个小女孩。
小女孩已经哭得晕了过去,那男人满身是血,也不知道是城门官的血溅过去的还是如何,但看起来还算jīng神。由于是车辕和车轮之间的空隙,一旦车轮往下几分,整个车子就会塌掉从而把他们压死。
只能先把东西搬出来,再和城门官一起把车子掀过去。
你要做什么!
那妇人看到贺穆兰走近了车子准备出手,大叫了起来。
你一个人搬不动的!再叫两个人!
贺穆兰懒得理她,一只手托住车辕,一只手拉住车门用劲,她硬生生把车子侧面的车板给拽了下来!
砰!
砰!
突然传出两声巨响。
第一声是车板被拉下的声音,第二声是城门终于关上的声音。
城门的关闭让许多人无力地跪坐在地上,开始大声地哭喊起来,似乎明天就是末日一般。
嘈杂的声音让贺穆兰无法听到车下那男人的动静,再见到乱成一片如同无头苍蝇一般乱窜,却没有一个愿意来帮一帮这车下之人的百姓,贺穆兰怒从心气,发出了一声高喝:
哭什么!喊什么!蠕蠕还没有打进来呢!长孙司空领了那么多人马出城抵御外敌,我们当兵的还没死完,轮不到你们死!
她实在是气的急了,喉咙被这一声喊破了,接下来的声音更是沙哑:安安静静地回家去,太子殿下和太后都没跑,你们跑什么!
可是已经有人跑了啊
一个男人大叫。
宫里的车马都去南山了!
咦?
去了南山?
所以这才是百姓大乱的原因吗?
但贺穆兰的呼喊确实镇定了不少人的心神,有些人止住了哭哭啼啼,开始拽着儿女和包裹往回走。
都和你们说过了,走的是小皇子,不是太子殿下。门将没好气地大骂着:为了你们,他现在还在下面陷着呢!你们拍拍屁股跑了,守城的是我们这些倒霉鬼,你们居然还喊杀人了!杀人的是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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