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朱家,便是他们归途时议论过大理寺卿朱家,这小儿子,便是朱震继室所出。
第66章 佛缘
话说郦玉堂先随苏先生入宫面圣,申氏吩咐了家人将自家行李搬往自家宅里,便携子女先往吴王府拜见吴王夫妇。十数年来,申氏做得如何,吴王与王妃看在眼里,尤其吴王妃,更高看她一眼,收了她敬献的土仪,一丝儿也不挑剔,且留她用饭。
申氏等在码头上,转过一条街便遇着特特请了假来接的长子几个,顺势是一道儿入的吴王府。吴王府人口众多,饶是如此,吴王妃还是尽力安排了晚宴与他们一家接风洗尘。单是自家人开宴,便比旁人家开门迎客还要热闹些儿。
男女分开来,郦玉堂先与吴王说了与苏先生是在江州巧遇,因他亦应承了洪亲家,且不先说与苏先生有渊源肚里实是得意的紧,他小儿媳妇儿实打实是苏长贞亲传弟子。吴王此生,生得富贵,却活得劳累,对这第四子也不曾多留太多意,只知他略平庸,也不多问。只数年不见,吴王看着九哥便喜欢,因九哥生得威严丈夫相,又知郦玉堂已与九哥定亲,不由惋惜,照他看来,倒好与九哥结门好亲事才好。
郦玉堂一肚子气,暗道爹你为六哥定的亲事我还没曾说甚,你又挑剔起九哥娘子来。待将九娘娶过门,你才知道他两个般配哩。且那洪亲家,亦非池中物,休管你喜与不喜,我与我娘子喜欢,便好。
后头吴王妃却信得过申氏,闻说几个孙子都定了亲,便也不多问,只与申氏说:孙尚书家姐儿在京中,我是见过的,真个不好,我也不能叫定了。虽是失了父母,却是祖母面前长大,也不是失了管教的。定都定了,申氏又能说甚?只好谢了吴王妃费心,又说:今日刚入京,待明日安置下了,便往那家送个帖儿,官人与我不回来便罢,回来了,总要与亲家见上一面儿方显得郑重。
吴王妃含笑道:你说的很是。吴王世子与郦玉堂乃是一母同胞,世子妃与申氏是嫡亲的妯娌,平常累年不见,年节各有礼物来往,因处得少,龃龉便少,也跟着夸弟妹周到,又说:四娘在京中住得少,有甚不方便处,只管回来说。申氏又谢了大伯夫妇对大哥儿的照顾。又有三娘等妯娌凑趣儿,一时也是其乐融融。
酒至酣处,吴王妃便隐问六姐之事,申氏也含糊应了,实是不敢信吴王。吴王妃便悄留了她下来,与她单个儿说话:我知你席上不好张扬说女儿家婚事,然六姐也不小了,总不好那几个都寻了好人家儿,六姐、七姐却要磨牙。她们更是我好孙女儿,我亦不忍她们受苦憋气。现有一个的
原来这朱震元配生下朱沛,不久即亡,次娶了继室段氏,又生三子一女,长子朱清、次朱源、次朱润,幼女朱洁,长子、次子皆已成家,幼子朱润年十八,正在说亲时。因苏先生要进京事,郦玉堂之名便有人传说,又知他家事,段氏便动了心思,想他家家教亦好,便要为儿子求娶她女儿,先与吴王妃说,微露其意。吴王妃也心疼申氏,想朱震家现也和睦,便想为六姐定这婚事,又因前番郦玉堂的信来,道是六姐、七姐皆有安排,然又无后门,是以先问申氏。
申氏心里咯噔一声儿,堆出个笑影儿来:此事须得官人做主,不瞒娘说,官人他看女婿,这个吴王妃便失笑:他总有一等怪癖,也罢,你先与他说去。这朱家子可有许多人喜欢,三娘都眼馋哩。
申氏回来便与郦玉堂说了。郦玉堂一听,便道:你当时便要拒了他家!申氏道:怎生拒的?说他家不贤良?你有何证据?你是御史,好风闻言事?否则便是口舌。说得郦玉堂不言声了。
申氏厚道,既觉这朱家有些不好,虽不曾有实据,总觉怪异,便不想夫家侄女儿去受气。然一切皆是猜测,她又不能直说,说便不止是犯口舌,也是得罪了九卿家。且朱震是自家科考做的官儿,却是侯府次子,他兄长霁南侯也当朝站班,其余几个兄弟,也都有个官身,实不好摆布。
郦玉堂道:你便与娘说,我不喜欢他家。听便不顺耳,看便不顺眼
申氏道:又说气话来,听说苏先生前阵儿好卜个卦,我便说你闲来无事也爱上这个,偶尔心头一动,晓得这门亲不好做,如何?也不得罪人。我也拿这个好劝说。
郦玉堂道:使得。
两人又说起洪谦与苏先生两家有帖儿送来之事,郦玉堂道:两处都该我们去拜会哩,岂有叫他们来的道理?申氏道:不然,洪亲家那里,人家是女家,合该我们先去。苏先生那里,先生才回来,忙哩,去也见不着人儿,他既使儿孙来,咱便接着。
当下议定。
苏平到郦宅的时候,郦玉堂已自宫中回来了,他是回来做宗正少卿的,又是远途而来,且是官家堂兄,一早往宗正处验了文书领了新信印、官袍等,便得了几天假。宗正也是郦家人,辈份儿上较郦玉堂长了一辈儿,年纪上与吴王也差不多,乃是郦玉堂族叔,倒也看顾他这族侄。
申氏亲携了九哥、六姐等往洪宅去,郦玉堂自在家中接待苏家来人。来者乃是苏正次子苏晔,携着其子苏平。
苏平十五岁年纪,生得不顶好,却也周正,与郦玉堂心中所思之顶好少年尚有些差池,然苏平是苏正之孙,言行举止无一不合规范,郦玉堂看了,便将这相貌上的不足舍了去。苏平学问亦好,与郦玉堂说话,虽非字字珠玑,亦是言之有物。待告辞时,郦玉堂舍不得,拉着苏平的手儿,叫他常来常往,又说:犬子与君年纪相仿,今日随他母亲外头去了,不日命我便携他登门。
申氏这里到了洪宅门前,前日说好的经纪已使了车马来搬取货物,申氏正赶上最后一趟车。母子几个在巷口儿等这货车走过,方使仆役上前打门。洪宅之门尚未关上,识得是郦了家来人,程实忙使小厮儿飞奔入内禀报。
九哥将这宅子左右一打量,因思岳父入京,不日便要考试,总往这处来,未免打搅。便说与申氏:与那不悟方丈一道入京,总是有缘,昨日听说京中不太平,儿想好护着娘与六姐、七姐往相国寺里上炷香儿,也好求个签来。申氏道:也是这个道理。她非止想到京中不太平,更因六姐亲事不顺,也想礼佛,去去晦气。既到了洪家门口儿,又想洪谦是要考试的人,不如约了亲家秀英母女一道
秀英接了申氏道:我们能这般安顿下来,还是托亲家的福,合该先登门哩。申氏道:既是亲家,何必说这个话来?我只恐有甚疏漏,亲家住不舒坦。秀英道:极方便的。申氏又问秀英,门前装货是何因。秀英便说:是我家那个,昨日到了,这里收拾房儿,他便往街上转去,也是运气好,竟遇着个大方经纪,便谈妥了。不想那头这般焦急,竟是一早顶门儿来搬取。
申氏与秀英说着闲话,玉姐见过申氏,便邀六姐、七姐,往她房里去。她这房儿较江州狭窄些儿,却也布置得jīng致秀气。因发卖绣屏,自家拣了几样留下自用。林老安人教她留个大的,充进嫁妆里,自家房里又摒一、二富贵花样小绣屏。
六姐、七姐心里与玉姐亲近,便说昨日回王府见人事:王府里人可多哩,昨日都未见全,除开大伯娘、二伯娘、三伯娘,七婶往下,我都记不清了。又悄悄儿将一张纸塞与玉姐,吃吃笑道:回来与七姐两个凑来的。玉姐打开一看,面便泛红,她认得这笔迹,却是九哥的,上书各人年貌等。不由嗔她两个几句,转过话头儿,请她们吃茶果:那头买来,与江州有些儿不同,却也可口,你们尝尝?
三人皆非京中久居者,吃着都透着新鲜,七姐道:味儿好哩。玉姐道:既好,我明日打发人与你送去。六姐便笑:是哩,七姐与九哥从来吃食上头口味儿一样。说得玉姐跺脚不跌。
那头申氏已与秀英说了朱家求娶事,两妇人凑作一处,多半是说些家长里短。申氏道:元配嫡出的儿子尚且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留下孩儿也不知是谁的种。如今京中提起来,哪个不说她是个贤良人?说那元配不如她,命数不如她长、生的儿子不如她的好,子孙不如她的兴旺?这还是占着礼法的人呢,死了且叫作践,我六姐入她门便短一辈儿,孝字当头,叫人嚼得连骨头渣子不剩,咱也救不得哩!这样的亲,便是我死了,也不能叫他结成了。自家闺女如此,也不好瞧着侄女儿跳火坑儿里不是?
秀英大为赞同,又说申氏做得好:我原也说来,那样人家,谁个平白得罪去。想那孩子舅家都不出头儿,咱纵不平,又如何cha得下手去?遇着这等人,远远避开了是正经。
申氏道:今日回去,明天我便与阿家[1]说来。秀英道:六姐好好一个姐儿,可是要上心哩。申氏便说要往大相国寺里上香,秀英一想,自家货物也将发卖完毕,洪谦考试在即,也该当求个好运道,当下应允。
那头九哥见过洪谦,却因形势,不好单寻玉姐。又思,母亲恐已邀了岳母与玉姐,岳父要备考,不好护持,除了自己,还有哪个好来接人?也将一颗心放到肚里。
次日,申氏往王府里说了郦玉堂不乐与朱家结亲,又说郦玉堂心中虔诚,只恐家中有人结朱家这门亲家,他会不喜,又是那个xing子,恐兄弟生份了。吴王妃骂两句:这个扭xing儿的混账!也拿他没个办法,反安抚申氏,你这些年着实不易。六姐、七姐不愁没个好婆家,她们定了亲,我自有好物陪送。申氏笑着谢了。吴王妃又说:九哥媳妇,可好一见?
申氏道:那头亲家是今年要科考的,眼看不几日便要下场,此时恐怕不相宜。吴王妃道:你总是这般周到,替旁人想得多,自家委屈。申氏道:婚事原是男求女,且,九哥岳父专一考试,一朝得中,九哥面上也好看不是?吴王妃听说是士人之女,心中先对玉姐高看一眼,又是申氏定的,自然放心,要看一看,也只是长辈心思罢了,听申氏这般说,便道:都依你罢。六哥婚事,可cao办起来了,他后头还有七哥、八哥哩,其次才到九哥。你既喜欢这个媳妇,早早过了门,也好与你搭把手来。语音颇慈爱,还抚申氏之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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