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么先蛰伏,再反击。只消伏得深,诸人不备之时,倒好出手。不能十拿九稳,也比眼下要好。只是成王败寇,结果难料
做是不做?慈宫犹豫半晌,不能即时决断。
宫内犹豫,宫外却果断,诚如皇后所想,这封本不该广为流传的奏表,不说街知巷闻,也已传播开来。也是她这事做得不仔细,更是太子妃抓着了礼法大义,叫人辩无可辩,街头巷尾,乃至许多官员心中,太子妃此事做得极好!平日里只听着两宫跋扈的传闻,听得人气闷,如今皇后踢到铁板,怎能不说是大快人心?
却更有一等有识之士,于欣慰之余,也有些担忧:年轻人,锐气颇盛。太子妃不好拿捏是件好事qíng,又紧扣一个礼字。仍有些人觉着此事做的,将母后脸面撕了,叫人说皇家不甚和睦,并不太好。不如前太子与太子妃,事事忍让。
此等传闻戴铭等人自也是听着的,便来与九哥出主意:做些个旁的,好遮遮眼儿。九哥道:凡事,总是做事的引人注目,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便是。此事不可深究,再做下去,便是画蛇添足,流言越辩传得越远,叫它自家散了去罢。京里再有旁的热闹新闻,人便不说这个了。
戴铭想九哥说的也是,也不再说,转与九哥上课了。
外头秀英听了,还有些儿挂心,她本是个好qiáng的xing子,然女儿嫁了,她又不想女儿也一般好奇,恐名声不好,因将忧心说与洪谦。洪谦笑道:不妨事儿,眼下两宫不得人心。且玉姐若是寻常新妇,这般事忍也便忍了。九哥却是个过继的,宫中多少双眼睛看着,只等看他立不立得起来。那处小人最多,最爱欺软怕硬,打开头儿不能镇得住他们,日后不定要添多少麻烦。镇住了,凡有人与东宫做对,也没人敢做帮手。
秀英道:初往那里头去,该叫人觉着和气才好,似这般好叫人忌讳哩。
洪谦道:这却是不怕的,你且看,玉姐必有所为的。
这一年三月是玉姐十五岁生日,前人所说的及笄之年,方好嫁人。她未行及笄礼便匆忙成婚。玉姐却一丝儿也不在意,反表明心意:亦在孝期,如何得庆贺?上书请一切从简。果真止加几桌菜,也不大庆祝。礼物却是全收了,人也不多请。这般做派,读书人便要叹一声好,忘她先时上表时透出的刚qiáng。也有人觉她这般行事,未免过于清白,品xing高洁是好,却有些个不食人间烟火一般,礼法说得多了,叫人不好亲近。
慈宫因许秀英等入宫,与玉姐做个伴来。众人虽诧异,却也领受其恩。九哥愈惭,心道,未婚之前是立誓要叫妻子享福的,不料如今连个生日也做不好。见洪谦时,待这岳父便愈恭敬。洪谦反安慰他:不消多心。总会好的。
那头秀英又说玉姐:做事绕个弯儿罢,你样样周到了,却叫人怕哩。玉姐笑道:瞧娘说的,我省得哩。待过了册封大礼,出了孝,我自有主张。那年节,我也好温言劝人,九哥先生,我也殷勤尊敬。宗室长辈,我也用心礼遇。
秀英口上不说,心里明了,只盼自家肚子里这个是个带把儿的,才好有底气。眼下所倚者,一是洪谦,二却是玉姐了。便又多说两句:叫人怕不如叫人敬,叫人敬,不如叫人爱。玉姐笑道:却不如又爱又敬又怕。我好叫人晓得,我也不念旧恶,也不好欺。不叫人怕一时得罪我,便不得上岸来,又要连坐,平白添许多仇人来。
秀英道:你从来是个肚里明白的,便不须我教来。
玉姐道:我便头发白了,娘眼里还是孩儿时。
秀英嗔道:你又促狭来!我却有个话儿要问你,你爹要与朱家珏哥儿说亲,求娶苏先生家五姐儿,两头都还不曾说,你看可使得?
玉姐知这苏五姐,单名一个敏字,生得清秀文雅,又通诗书、又会女红,也见得人、也做得事。唯一短处,乃是嫁妆不够,然则苏先生之孙,又岂是看嫁妆的人家?玉姐道:珏哥若是寻常勋贵子弟还罢了,若是求进之人,只恐还是他高攀哩。
秀英道:你爹也是如是说。
玉姐道:爹心里明白,那便不碍的,珏哥虽有傲气,也不是不通qíng理之人。更兼五姐温柔可爱,也不是目下无尘之辈。正好。
第82章 家事
素姐将一只匣子打开,里头是一支玉簪,做工极是jīng致,虽比不上内造之物,也相差仿佛了。叹一口气,又合上了。焚香见她叹气,早习以为常,焚香自七、八岁上到素姐身旁伺候,素姐便时常是这副模样儿了。平日里或迎风流泪,或对月伤怀,间或叹个气、吟句诗,闲了再念几卷经。她要一直这般也便罢了,最让人上火便上她平素如此,却又好时不时发个善心,叫全家人跟她后头收拾烂摊子。这等习惯,到焚香长大配了人、养了孩子,素姐还是没改了分毫来。
一见素姐叹气,焚香便提心吊胆,老安人说了,不许叫她与生人说话,免教不知甚时便要惹了祸患回来。家中今时不同往日,出了纰漏谁都担不起。往常是姑父依着程家,如今程家却全依着姑爷了,万一这一位一时脑筋不清楚,做了甚不该做的事儿,可就不好办了。
思及此,焚香忙上前问素姐:娘子,怎地了?素姐近来倒不常哭,止有些儿寡言,道:玉姐十五了,及笄的岁数儿了,我原想着纵不多热闹,也要为她好生办一场生日酒来。簪子都备好了哩,哪料这过个生日,还是一家不得团圆
一语未毕,焚香忙上前捂了她的嘴:娘子休要胡说!咱大姐儿是有大福气的人,出了门子便是皇家的人了,那里头一家团圆哩,有这处甚事?!如今家大业大,好些个奴婢下人是新来的,娘子这话叫人听了,传将出去,连同大姐儿也要吃瓜落哩。
亏得素姐胆小,也不敢执拗,吓白了脸儿也不敢争辩,讪讪将匣子合上。焚香才舒了一口气儿,纵是个婢子,她也晓得两宫不喜东宫之事,前番洪谦、玉姐又与陈氏不偕。这话儿若真个传将出去,和气的只说是素姐小门小户儿的不懂事儿,有心人不定要生出甚样事来呢九哥是过继来,他与谁是一家团圆,还真个不好说。
素姐不敢说话,默默坐着,焚香又觉她口儿也不敢开的模样儿甚是可怜,却又不敢再招她,心里狠憋一口气。却又忧心,老安人chūn秋已高,不定何时便要寻老太公去了,金哥尚幼,当不得事,算来程家户主还是这一位,这可如何是好?不由愁肠百结了起来。一主一仆,相对无言。
待洪谦夫妇等自东宫归来,家中方才欢快起来。因秀英有孕,东宫里赐下诸般珍宝来,药材、绸缎、金银宝器之外,又有玉姐特特翻拣出来的送子观音像一尊,为着就是祷秀英得男。秀英回来与林老安人等一说,林老安人行动已见吃力,说话也越来越慢,口齿倒还算清楚:这些个,不像单与你的。
秀英笑道:我晓得,他们自往了那处去,与我们见面,倒比与那头亲家见面还要容易些儿。有时候儿,不过是借我的手。玉姐已与我说过了。
林老安人点一点头,又听秀英说一回宫中qíng状,叹一回:玉姐小小年纪,便要与那些个人jīng周旋,殊为不易,家里人倒要小心。说着说着,竟自顾自打起盹儿来。秀英见状,唤了人来将老家人扶入内室休息,方与洪谦说话。
洪谦听秀英说不日要往去看申氏,也是赞同,内里缘由却不与秀英说明白了,他想的却是由与申氏结好,可与九哥更贴心。口里说的却是:生养一回不容易,也好有些儿念想,然他们过继了,须有些儿避讳。借着咱们的手,也算是全了qíng份了。
秀英一点头,将东西分一分,又与洪谦商议了一回。便说了与玉姐见面之事:已说与她了,我却还要问你一句,真个要做这个媒人?如今两家都还不知道哩。苏先生那里嫁妆少倒不是甚大事,我只是想义安侯家将原嫁妆取了回来,次后却是全便宜了金哥。那家沛哥可就
洪谦笑道:他得的可也不少了,我自有思量。
秀英忍而又忍,终问了一句:那家里沛哥还有三个叔叔,两个成亲了,都拖一大家子,又有一个叔叔一个姑姑未成婚。那家那本烂狗ròu账儿你又不是不晓得,又有,还有个闹不清来历的瑜哥,这叫苏家五姐儿嫁过去,也是坑害人家哩。
洪谦道:为着这些个,我才要先往霁南侯府里说去。他家总要将这些个事收拾完了,才好与沛哥说亲。
秀英便不言声。洪谦自言自语道:我原想梁相家孙女儿也是不少,却又恐那家太夫人多心。他家女儿、孙女儿,嫁也要嫁个有前程的少进士罢。秀英听了,越发不好说话了。
洪谦素来是个雷厉风行的,这头说完了,寻个机会便携秀英往霁南侯府里拜访去。霁南侯府里听说他两口子来了,忙开门来迎。太夫人看着秀英的肚子,也是喜不迭:看着怀相很好,必是个大胖小子。秀英道:您是有年纪的人,说是好,必不会差的,借您吉言了。
霁南侯夫人韩氏因问宫中如何,太子妃生日如何,秀英也说:一切太平,宫中在丧期里不好大办。能见一面,已是心满意足了。看着那里使人等眼下也老实了。
韩氏笑道:不吃亏儿便好。吃了亏儿,也要嚷将出来,不可吃了那闷亏。叫人卖了,还要替人瞒。秀英笑着附和两句,又叹:原本想多留她二年,好多教导些儿的,早些年在江州,也觉自家不差,到了京里,方知甚是井底之蛙。总怕她露怯。现她看着刚qiáng,这般行事,还是觉着,是不是显怯了?
太夫人拍拍她的手儿,笑道:年轻,有些儿锐气也是常理。往后休显得太厉害,也便是了。慈宫气盛,压一压也是该的,他陈家嚣张得也够了。只待旁人和气些,慢慢儿也就圆回来了。
秀英道:家里官人也这般说哩,您也这般说,我便放心了。总怕我们年轻,办事不周全。太夫人道:都是打那时候过来的。秀英便道:如此,府上是想早些为儿女说亲呢?还是晚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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